武圣常钟收到魏老将军的手书,心里诧异得很。
他翻来覆去地把那张薄薄的手书查看了十几遍,思索了任何可能出现一语双关或暗藏玄机之处,但仿佛一切就像纸上所说一般简单。
“衍儿不肖,日出蒙尘,宝剑未老,再出锋芒。”
谁也没有想到急流勇退的魏老将军竟有一天会重出江湖,甚至要收回赠与自己孙辈的日出剑。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武圣不得不卷起简短的手书,匆匆向岳药圣所在的天机池奔去,连藏在他身后的海东青也毫无觉察。
今夜的天机池注定不会安生。
一个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天机池上空掠过,足尖如蜻蜓轻吻水面,原本留下一圈一圈涟漪,幸亏磅礴的大雨敲打着水面,击碎了一切痕迹。
受岳药圣邀请前来的棋圣好巧碰上匆忙赶来的武圣,两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武圣对于棋圣出现在这里有些警觉,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雷鸣剑。
常钟从来都不清楚陆瞳的立场。
按理来说,陆瞳应该是保皇派,因为他一直与保皇派的琴圣悦正交好,更是护着孩子性的书圣王闻之。而且他遵照陛下指令在兰宫之中布下的层层阵法,既是监管兰宫学子,更是监看兰宫之中的圣人行踪……
然而陆瞳先是把受伤的北周二殿下送到岳药圣的庇护之下,又是在雷公山的三司会审堂上,搬出岳药圣的名头在中间和了稀泥,放了徐愿一马……从这一点上来看,陆瞳并不是一直与南陈帝一条心。
“常钟。”陆瞳简洁明了地唤了武圣的名字,打断常钟的沉思。而常钟只对陆瞳草草地点了点头,进了一步敲响了岳药圣的房门。
与陆瞳候在同一个屋檐下,常钟心中有些不快,他敲门的力道不由得又急又快,不久就听到岳药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岳药圣猜想着应该是陆瞳来了,心中还寻思着陆瞳什么时候这么没耐心了,然而开门一看便瞧见常钟,岳药圣的笑脸有点僵。
“呦,真是下雨天,留客天。”岳药圣带刺地嘲讽道,“多大的雨能让武圣候在我这个‘老东西’的屋檐下?”
常钟有些接不上来话,两人上次因为如何处置徐愿和赵裕的问题上闹翻,常钟恼怒地张口就吐出一句“老东西”,这句话可让记仇的岳药圣记住了。
岳药圣瞥见常钟脸色确实有些不大好,但是他也不至于这么小气,索性留了门,转身就向屋内走去。
“来了就都进来吧。”岳药圣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说道。
常钟顿了顿,让陆瞳抢了先,一步踏入岳药圣的房门,拱手问道:“今日不巧,陆某难以与前辈叙旧,请前辈开门见山,陆某必定竭尽全力。”
常钟一脚踏入房门,另外一脚还悬在门外,听陆瞳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满。
陆瞳这小子什么意思?仿佛他与岳药圣之间的事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常钟把房门一把关上,“砰”的一声响,门死死的锁紧,不给陆瞳任何退路的机会。
陆瞳听见响声回头看见常钟严阵以待的架势,好笑地摇了摇头道:“陆某如果想走,兰宫之中还真不一定有人拦得住。”
常钟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陆瞳的缩地幻影,但是他冷面答道:“那比一比是你的阵法快还是我的刀快,如何?”
陆瞳不语,淡淡的火药味在狭小的屋内蔓延。
岳药圣“啪”得一声把桌子一拍,打破这诡异的沉默,骂道:“反了你们了!你们两个小崽子还敢在老头这里闹!”
这一声吼让陆瞳扯了扯嘴角,转身向岳药圣赔礼,而常钟也不得已地收了那副好斗的神态。
岳药圣端坐在桌旁,盯着常钟干巴巴地问道:“你小子来老头这里什么事?”
常钟皱着眉头瞧着陆瞳,仔细打量着这位“偷听者”的神态。
陆瞳自顾自地冲泡着桌上的茶叶,仿佛对常钟未出口的答案毫不感兴趣。
常钟吸了一口气,最终妥协道:“魏老将军的手书。”
听到“魏”这个姓,岳药圣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他飞快地从常钟手中抽出那简短的手书,扫了一眼,竟将手书递给陆瞳。
常钟不敢置信地看着岳药圣,还没问出话来,岳药圣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正是因为魏家才请陆瞳来。”岳药圣平淡地说道,“赵裕那孩子告诉我,陛下出宫了,去了魏府。”
常钟的下巴不由地绷紧,直直地盯着岳药圣,低声呢喃道:“那不可能!”
因为魏潜修习秋水剑的事情,魏老将军与南陈帝几乎不死不休,但可惜魏潜心甘情愿,魏老将军不得不后退一步,让出家中最有天分的后辈,将日出剑的真传交给小孙子魏衍,可惜魏衍,他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继承人。
而后魏衍在兰宫惹祸被关押,魏潜暴露魔君入体被驱逐,魏家的两根苗苗算是都毁在南陈帝手中。南陈帝与魏老将军两人心中横着这么粗的一根刺,傲慢的南陈帝怎么可能去亲自拜访魏老将军?而倔强的魏老将军怎么可能不给陛下吃一个闭门羹?
陆瞳放下手书,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眯着眼睛扫了常钟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陛下有所求,而魏老将军也有所求。”
常钟僵硬地瞥了陆瞳那仿佛“八风吹不动”的身影,而陆瞳只是从容地笑了笑,倒了一杯茶推到常钟面前,自己却摆开一张棋盘,温和地问道:“有兴趣来一盘?”
常钟别过头去,跟这个温吞的家伙下棋?他是玩棋,还是想被玩?
陆瞳不以为意地将棋盘推到岳药圣面前,岳老头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到,悠哉的喝了一杯茶水。
陆瞳看得出来,没有人愿意陪他玩一局,他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就是他最喜欢王闻之的地方,哪怕那臭小子总给他惹祸,却能在他想下棋的时候“舍命陪君子”。
陆瞳叹了一口气,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两方对阵,旗鼓相当。
左手落下一字后,陆瞳朗声说道:“魏老将军屠魔了一辈子,竟然孙辈出了一个魔头,老将军虽然愤恨,但是此刻最想要的还是清理门户,重振家门。”
不等两人答复,陆瞳右手又落下一子,继续说道:“魏潜入魔,陛下的确有嫌疑,但是陛下可以利用魔头行事,却绝不能容忍魔头噬主,所以陛下此刻最想要的也是与魏潜一刀两断,以正视听。”
岳药圣摸了摸胡须,点点头道:“日出剑,正在屠魔的关键。”
“所以,”陆瞳诡异地一笑,悬在棋盘上的棋子久久不落,“这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陆瞳对岳药圣和常钟做一个请的动作。
常钟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地把陆瞳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打下,粗声说道:“屠魔这件事情还有什么迟疑?我自然支持。”
陆瞳却与岳药圣两人对视一番,岳药圣缓慢地摇了摇头。
“怕就怕,我们降不了魔头,却反而激怒了他,适得其反……”
不等岳药圣说完,突然天降一个大惊雷,棋圣猛地站起身,面色一白。
“可能现在由不得我们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