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都已经嫁给他了呀?”
成又琳的语气里夹杂着不解的哀伤,却又过了一会,瞪着眼睛问道:
“那他们知道我们的约定吗?”
何溪午顿了一顿,摇摇头说道:
“我不太清楚,可要是他们还想继续那个约定,想必也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唉,怎么成了这样......”
成又琳抓着头发,本已疲惫的面貌陡然变得愈发憔悴。
“其实我本来也不敢与你说,可仔细想想,要是你真的被戴不闻气走了,那受到的伤害不会更加深刻吗?”
何溪午看着她流泪,忍不住也有些鼻头酸涩,说着说着,鼻涕泪水一并流了下来。
“我也没有想过,原来那时候的事情,放到现在都还是一道大坎我实在对不起你......”
“我还能说些什么......”
成又琳摇摇头,抬起眼来看着痛哭的何溪午,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其实早就不怪你了,可要说到我是不是真的全部忘记了?我不相信,也做不到。”
“那时候我真的太糊涂,不该那样做的。”
“你也别再说了,我不太想谈那件事。”成又琳冷淡地说了一句,方才动荡的心绪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何溪午也不再哭泣,抽了张纸巾便把脸盖住,眉眼之间游离的愧疚哀伤却是一览无余。
“既然他要我离开,那我离开便是,哪里需要他那般大费周章,伤害身体?”
“可他不是真的酗酒呀!”
“哼,一个谎话成性的男人,有什么可以相信的!”成又琳低下头去,“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那房间里横放着的酒瓶,还发着一股股恼人的酒臭味,要我怎么不信!说他戴不闻不喝酒,我绝对不信。”
“我今早去看他,似乎也没有看出什么大不同来,照样是面黄肌瘦的样子......”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他就是糟蹋身子糟蹋惯了,所以还是改不了酗酒的毛病!”
成又琳愤愤地说着。
其实她明白,戴不闻要自己离开他,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他害怕总有一日他会离开,而她成又琳却还陪在他身边,无意义地浪费了青春,却换来了一具枯黄的尸体。
道理如此,可戴不闻这种举措太不应该!
酗酒的老毛病没有改正,就想着自己一定会死?
那她成又琳没日没夜地攒医药费,悉心呵护的时时刻刻,又算的上什么?
一个男人,如果做的这般自私,倒也是没有让人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那我们的约定怎么办?”
“约定?”成又琳忽而想起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清楚。”
“你之前说过,戴不闻去世以后,你会把这间猫咖还给我,孤身一人去旅游,这也忘了?”
“可他现在要我走,我有什么办法?我一离开了,可就完全没有旅游的心思了......”
何溪午叹着气,不断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事情。
许是许多天前,成又琳通过各种途径,终于找回了何溪午的联系方式,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想跟你商量些事情,什么时候有空,便来午后的猫吧。”
这头的何溪午听的莫名其妙,好久了才回说一句:
“你是?”
“我是又琳呀!你忘记我了?”
何溪午仔细分辨着这个女人的声音——她可从来都不认识这般活泼向上的声调,心里当真奇怪。
“你说你是又琳,可我听着不像呀?”
“哈哈可能许久不见了吧,你也好些日子没有过来午后的猫了,不如找些时间来坐坐?”
何溪午沉默良久。
“我,最近在外地工作。”
“可我才听戴不闻说,你前几日来我们家看过他呀!”
她心头一凉,骤止了心跳。
“我又出去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见我,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关于戴不闻的。”
“戴不闻?”
“你稍后看看我发给你的图片便是了,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在电话里与你分说......”
何溪午只听电话那头传来抽纸巾的细微声音,接着成又琳又开口说道:
“还有,我想与你再商量一件事。”
“你说说看。”
“午后的猫这家店,也许转到我手上之后,便丢了热门,我不是很想再经营下去了。”成又琳语气之中带有犹豫,似说非说的事情,好似还在嘴里憋着。
“那你想出租吗?”
“不是,我想把它还给你,毕竟那是你和......那是你的店。”
何溪午没有应答,她只想起了那个夜色凉薄的时刻,自己卧倒在巷子中,血迹斑驳的样子。
“说实话,现在午后的猫这般冷清,都是我的错。戴不闻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要照顾着,便也失去了心思照料店面。”
“我明白的。”
“所以我想与你做个约定!”成又琳抢过何溪午的话,忽然打断道。
这头的何溪午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想,如果戴不闻真的有那么一天会死掉,我也便不再守着午后的猫了。我把它还给你,之后便去旅游,看看那些戴不闻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你还是如往常那般浪漫。”
“有什么办法,”成又琳似在苦笑,“碰上了戴不闻,我便会成这个样子吧。”
“可你方才说,戴不闻身体日渐疲弱,是之前的肿瘤在作祟吗?”
“你应该知道,他是个爱喝酒的人......那肿瘤,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嗯。”
“我给你发的那张照片,你等会可以看看,便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好。”
“还有,前几日,我遇上了顾闻钟。”成又琳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话,仔细听着那头何溪午的反应,可隔了半晌,都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你还在吗?”
“我不是很想谈他。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电话我就挂断了。”
“你先别着急,不谈就不谈,可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又琳,别再说了......”何溪午压抑着怒火。
“顾闻钟他已经回了国,他说他很想念你。”
“别再说了,我挂断了。”
何溪午冷冷地说了一句,也不留给成又琳说话的机会,便挂掉了电话。
好一阵子过后,成又琳才重新发了条信息回来,又引得她心绪不宁:
“我知道你不想谈他,可戴不闻的事情,还请你一定转告。再者,我相信戴不闻肯定也不敢看你们这般不和吧......”
呆滞许久,何溪午重又叹了口气,敲起字来:
“我过几天会回去高中做讲座,到时候回了家,我便打电话与他说。之前的糊涂醉事,你可不要再提了......”
“唉,我哪里知道他戴不闻会这样想,他也许是觉得自己成了累赘吧。”
时光往后走,这日的何溪午从漫长回忆中找回了精神,听着成又琳讲话。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吗?之前追的那般辛苦,到头来一句话你就给全忘记了。”
“我们也都不是高中生了呀,哪里还有机会再去体会以前的心情?”
“不试试看,哪里知道没有?”
成又琳转过头去,看着何溪午似有主意的样子,倒稍微有些吃惊。
这时间一长,她却是忘记了何溪午还有鬼灵精怪的一面。不过说来也是,自己与何溪午长久不联系,直到今天才终于见上了一面,她可哪里会轻易表露感情呢?
何溪午别的没有,多的都是冷漠面瘫的脸皮。
“你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尝试?”
“既然他要你离开,你便好死赖活着!之前不是才说好了,要去白河滩散步吗?我与你们一同去!到时候你便找些机会与戴不闻独处,好好细说你这些年的坚持!”
何溪午颇有些义愤填膺,惹得成又琳没有忍住,忽然便笑了出来。
“笑什么?”
“我是没有想到,我们几个人分别了这么长时间,你倒还是一样爱出主意,现在还担心起我来了。”
何溪午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又轻轻笑了起来。
“我今早听见他们说起约定,倒还有些吃惊,想不到现在却是消化得比你还好。”
“可是,”成又琳又托着下巴说道,“你与顾闻钟......”
何溪午与她对视了一秒,便又转头看看别处说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
“今早你与他一同前来,我倒有些吃惊,明明说好了不同时间,却是坐着同一辆车。”
“我昨天便遇上他了,只是没有与你讲。”
“昨天?在学校吗?”
“是的。我倒没有想过,这还不到一天时间,我就像过了一辈子。”
“事情太多,也是难免。”
何溪午叹了口气,便起了身。
“我得回去了,今天跑来跑去,实在疲累。”
“好。”成又琳也站了起来,“我去帮你叫叫伯父。”
何溪午感激地点了点头,便拿了挎包往外走。
站在车门边等了一会,成又琳便扶着何秋风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的瘦弱身躯比起之前,似乎更显疲惫。
不经意间,心中酸甜苦辣一并扬起,倒让何溪午默默流了泪。
还好此刻天色已晚,那何秋风佝偻着腰背走过来时,只是简简单单冲她点了个头,便上了车沉默着。
天边晚霞辉映交织,真像极了此刻何溪午躁乱的内心。
怜悯、愤怒一并纠缠,让她停顿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