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又琳推着戴不闻,找了处阳光能穿透进来的位置,轻轻坐了下来。
“我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们在哪里。四个人一起坐,开心一些。”
刚坐下来,戴不闻便对着她说道,还拿了手机,有模有样地按着。
成又琳见状,便连忙起身抓住手机,示意他别打电话。
“好不容易,他们两个能有独处的时间,你也就不要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了。”
戴不闻似有不悦,但还是放下了手机。
两人说完了话,便再无别的可说。
一个沉默地看着河面,一个转头假装兴致颇浓地看着游轮的舞台。
“你想喝些什么?”
成又琳忽然问道,打破了僵局。
戴不闻思虑了一小会,摇摇头说道:
“还是给我拿杯水来,就行了。”
“甜点呢?这边好像是免费供应的。”
“......”戴不闻没有说话,转开头去。
成又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暗自笑了一句,起身离开。
走到那盛放着各色甜点饮料的地方时,她却发觉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顾闻钟还有溪午?”
她看着桌上落泪的两人,不禁寒意陡生,仔细一想,也便没有叨扰。
那两人,想必是说开些什么了吧。
“我可得加把劲才行。”
成又琳想着,便拿起了一两盘桂花糕,还顺手多拿了一瓶矿泉水,便往戴不闻那里去。
舞台上的戏子已经开始咿咿呀呀地唱着,戴不闻也扭头仔细听着,出神之余,都忘记了成又琳这个人的存在。
“这唱的是什么?”
“不太清楚,许是《薛平贵与王宝钏》吧。”
“不太了解这些故事。”
“你不是一直都很爱看电视剧吗,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还翻拍了的。”
“我当真不知道。”
成又琳有些欣慰,她已经许久听不见戴不闻的温柔嗓音了。
许是觉察到了她的眼神,戴不闻忽而转过头来,吓得成又琳不知所措,还不小心打翻了水。
“你怎么了?”
“没事。”成又琳尴尬地笑着。
其实她正在思虑一件事情。
昨日与何溪午谈话下来,自己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一直陪在戴不闻身边——但是,自己到底该怎么跟他道诉呢?
她很迷惑,也很紧张。
她生怕戴不闻理解不了她的心意。
她更害怕,戴不闻会在一怒之下,彻彻底底与她撇清关系。
可一想到昨日何溪午所说过的话,成又琳似乎又有了些强心针。
“你还把我当妻子吗?”她问出了口。
戴不闻茫然地转头过来。
“你回答我呀,干什么那么安静?”
成又琳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都有些怀念高中时代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管,回答我就是了。”
成又琳看着他,眼神之间的波动流转,都汇聚到了戴不闻眼里。
可他依然沉默。
“回答这个问题很难吗?”
“......”
“行,那就换个问题。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自你高二开始,不算中间你出国的时间,也有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可是个很长的时间。”
“是的。”
两人都点着头。
可话说到底,十七年究竟是个怎样的概念,他们彼此可能都不清楚。
“你到底想问什么?”戴不闻问道。
“我并没有想要问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成又琳愣了一下,险些把没有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
“聊天?聊天你会这样紧张?”
可戴不闻丝毫不信,还流出了几丝威严,连那成又琳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只是聊天而已,你有什么不相信的?”成又琳清了清嗓子,“不过,我也确实有话要跟你说。”
“关于什么的?”
“关于......很多很多。”成又琳看了他一眼。
大学时候的戴不闻,可是个温柔至极的男人,全然不像现在这般捉摸不透。
“那你说吧。我听着。”
“行。”成又琳应了一句,又深呼了几口气,接着说道,“我昨天......从溪午那里知道了,你和顾闻钟的约定。”
颤颤巍巍地说完了话,她抬起头来,去看那戴不闻的反应。
谁知道,戴不闻疲惫的双眼陡然发出光来,成了一种成又琳看不懂的眼神。
“她告诉你了?!她明明跟我说,你并不知道的啊!”
“是我让她别说的。”成又琳害怕他怪罪何溪午,便连忙解释着,“我就是怕你会这样。”
“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成又琳低下头去,她好似已经害怕了戴不闻的威慑。
“你别把她说的话当真,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无论你的态度怎样,我已经当真了。”
戴不闻愕然。
“你真的决定离开我了?”
“我决定好了。”成又琳故作认真地回答着。
可谁曾想,提出这个约定的戴不闻,竟是一般错愕,仿佛从来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但如果你非要问个理由,我也就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受够了照顾你,受够了你的坏脾气,受够了这样乏善可陈的生活!”
“既然你这么痛苦,你确实应该离开。”
戴不闻转过头去,眼角泪珠在河光照耀之下反着光。
成又琳见他思绪万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只是,戴不闻是否还爱她,还是个巨大的、需要考量的问题。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笨了,居然想着用酗酒来让我离开。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为什么?”
“到嘴的肥鱼,我这只水鸟又怎么可能放过?”成又琳笑着,眼神之中,是戴不闻常年不见的精神头。
隔了一阵,他终于明白了成又琳的意思,便说道:
“你的选择是你的事,我的态度是我的事。如果你想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也没有办法。可我一定会让你离开我的。”
“为什么?”成又琳不解,“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离开?”
戴不闻沉默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你身子弱,我陪在你身边照顾,是委屈了我?”
“你刚刚不就是那么说的吗?”
戴不闻显得有些委屈。
成又琳看他那样不成熟,笑意更甚。
“我刚刚是在试探你,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当然爱你。”戴不闻哭了起来,引得面前妻子不敢出声笑,“可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而且我身子这么弱,还不能出门工作......我没法养活你。”
“我为什么要你养活,我养你不就行了?”
成又琳没了笑意,反倒开始掉眼泪。
“唉,要是我强壮一点该有多好。”
“那你就不该酗酒,不该继续骗我了!”成又琳说道,“你以为跟顾闻钟他们说,你现在是在假装酗酒,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房间那些酒瓶,可都还沾着酒珠的!”
“我以后再不会了......”戴不闻趴下来,抱着头哭着。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成又琳起了身,走去抱住孱弱的戴不闻。
他那瘦小身躯,被完完全全地埋藏在了她的怀里。
抱住戴不闻的那一刻,成又琳好似明白了——所谓爱人夫妇之间,或许就是这般相互理解,才有可能继续走下去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揭露真相,居然会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