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娘娘道:“狐族灭花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崂山千红万艳宫被狐族占领,仅存的花族在狐族统治之下仰人鼻息。这十几年风平浪静,我以为花族没了反抗之力。没想到来仙人岛的途中,在紫草谷偶遇狐族狐主涂山夫人处置二十多位花族中人。”
碧云仙人走上前,扶着面有惊色的知意坐下,道:“大家都坐下喝茶,站着显得我仙人岛照顾不周。”她又道:“花族已经臣服狐族,涂山夫人为何要处置这二十多位花族中人?”
玄阴娘娘喝了一口茶,道:“我多问了几句,才知这二十多位花族中人并不生活在千红万艳宫。当年狐族和花族大战,花族战败,不少花族逃亡在外。这二十多位花族中人就是逃亡在外的,如今他们聚在一处,屯兵练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战败狐族,夺回千红万艳宫。可惜才二十多人,相比狐族百万大兵,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这次又被狐族发现,一夕剿灭,来日要想复仇更难了。”
知意含泪,怔怔地望着地面,双手紧紧抓住衣裳。
众人都在聆听玄阴娘娘口中的精彩故事,只有李西洲注意到知意神色不对劲。
碧云仙人道:“那二十多位花族弟子都死了吗?”
玄阴娘娘道:“涂山夫人法力比从前越发精进了,将狐族独有的沁骨抓练得如火纯情。几个沁骨抓下去,二十几个人都鲜血横流,脑浆迸裂,没了性命,现了花形。”
碧云仙人怒道:“狐族实在残忍,当年偷袭花族本就不对,竟还赶尽杀绝。”
玄阴娘娘道:“涂山夫人虽然残忍,但若不斩草除根,总是夜长梦多。花族也确实可怜,无人担得起复兴重任。听涂山夫人说,这次花族聚集乃是花族的绛雪筹谋。绛雪是从前花族花主香玉的挚友,想必她痛恨狐族,欲复仇,所以暗中筹划,没想到却在紫草谷被狐族发现,一网打尽,不过她自己倒逃了。”
碧云仙人惊喜道:“绛雪逃了?”
听了这句话,知意抬眼望着玄阴娘娘,像在期盼绝好消息。
玄阴娘娘道:“涂山夫人说二十多位花族中人舍命护着绛雪离开紫草谷,虽如此,那绛雪也受了重伤。这些花族弟子倒也忠心耿耿。”说到这,她不禁想起儿子望心掉进骸骨湖,除了聂小倩,鬼族中人逃得一干二净,论“忠心”二字,鬼族确实差得远。
知意手心发汗,勉强镇定道:“花族绛雪受了何样的重伤?”
玄阴娘娘道:“这个我就不知了。”
碧云仙人叹道:“留着性命,就有希望。那二十多位花族弟子若不护着绛雪,花族没了主持局面之人,将来越发艰难。”
玄阴娘娘道:“如今狐族势力强悍,无人敢惹,只怕花族再无复仇之机了。”
碧云仙人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知意,道:“一切难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道:“想必除了花族,玄阴娘娘还遇着了被我逐出岛的人,否则也不能轻易到我仙人岛。”
玄阴娘娘道:“碧云仙人神机妙算。我遇着一个叫阿锁的女人,亏她指点,我才能到仙人岛。但我原不知阿锁是被你逐出仙人岛的人,还将她救上了岸,请碧云仙人见谅。”阿锁落魄,在海上漂泊两日,去了半条命,玄阴娘娘自然猜到,只是有求于阿锁,才救她上岸。
碧云仙人道:“不妨事。”
玄阴娘娘道:“是我不好,白说了这些见闻。孟婆汤、幽冥泪、阎罗玉环和彼岸花都是小巧玩意,希望能入得了姑娘的眼。知意姑娘飘逸若仙,若能下嫁鬼族,当是鬼族福气。”
望心走到知意面前,温柔道:“知意姑娘,你可愿随我去给孤园?”
知意表面沉默,实则心潮澎湃。她根本无心顾及眼前事,尽在思索花族二十几名弟子被害及绛雪生死未卜之事。
李西洲凑上前,彬彬有礼地推开望心,道:“望心,男女姻缘讲究两心相许,你们不问师姐情意,反翻箱倒柜地拿出这四样古怪的东西,岂非重利轻义?”
望心道:“李公子言重了,我只是表示我的诚心诚意。”
李西洲真是后悔没能早早寻个机会向知意表明心意,没求师父成全二人的婚姻,万没料到被鬼族望心占先。
李西洲一本正经道:“师姐,我在绿梅林的话都是当真的。我不想你去给孤园,不想你和旁人在一起。”
竟然有人敢和自己的儿子争,若在别处,玄阴娘娘定要将这个聒噪的少年一掌拍死。她微怒道:“今日我鬼族来仙人岛求亲,还请李公子慎言。”
李西洲完全不理睬鬼族玄阴娘娘的话,一心一意道:“海大鱼、鸳鸯水晶、游玑宫、青枫浦……许多地方我都希望和你一同去……”
“西洲,不得无礼。”碧云仙人打断李西洲的话,道,“知意,你虽是我仙人岛弟子,却身如浮萍,漂泊于茫茫大海。若嫁鬼族望心殿下,自有鬼族作为依靠;若你不愿意,谁也不敢强求你!”
李西洲暗道:“此话说得蹊跷。师姐有仙人岛作为依靠,如何会身如浮萍?师姐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知意沉吟半晌,千头万绪在脑海翻转。人生的抉择实在太难,此时此刻又由不得她去和谁商量,必须当下决定。最后她忍住内心的悲伤、仇恨、愧疚、不甘等种种情绪,镇定地施礼道:“多谢鬼族美意,知意愧不敢受。”
李西洲胸口悬着的石头落地了,他灿然一笑。
望心面露失望,但他涵养极好,道:“打搅知意姑娘了。斗胆多嘴一问,姑娘心有所属吗?”
知意咬牙道:“我一心向道,今生无情。”
玄阴娘娘本是抱了必胜的信心来仙人岛。鬼族殿下,天下哪个女子会拒绝?敢拒绝?鬼王玄阴娘娘亲自求亲,还应儿子要求,带了鬼族四样圣物,知意竟然不识好歹,“愧不敢受”?玄阴娘娘假笑道:“知意姑娘,我儿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望心不失风度,皱眉道:“母上!我们回吧。”
玄阴娘娘深知儿子爱面子,此时心中必定恼羞成怒,但他自幼城府深沉、品行高亮,不会轻易流露喜怒哀乐,也不会强求不可得之事。玄阴娘娘叹口气,道:“碧云仙人,今日叨扰仙府,还请见谅。”
碧云仙人道:“知意陋质,多谢鬼族青眼有加。还望鬼族莫因今日之事,断绝和我仙人岛的来往。”
双方一番话别,鬼族告别而去。
李西洲欢喜道:“师姐,鬼族走了!我想对你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知意将玄霜珠还给李西洲,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一心向道,今生无情。”
李西洲惊讶道:“师姐,难道你……”
碧云仙人道:“曳尾、西洲你们都去练功,知意,你随我过来。”
知意被碧云仙人带去缥缈府后院,李西洲只好和曳尾出了缥缈府,各自练功。可李西洲一直魂不守舍。师姐到底怎么想的?她拒绝鬼族望心,难道不是因为我?她虽清冷,可我总觉得她待我和待别的男子不同,难道她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她要“一心向道,今生无情”,难道余生她都不要和男子接触吗?
诸多疑问,李西洲定要找个机会向知意问个明白。
可一整天他都没碰见知意,知意和碧云仙人都没吃午饭晚饭。
直到晚上,李西洲瞧见碧云仙人的房间亮了灯,知意的房间却一直暗着。他走到碧云仙人房门口,敲门道:“师父,是我,西洲。六师姐去哪了?我今天一天没见着她了?”
碧云仙人道:“今日鬼族求亲,扰乱知意心思,我让她静心去了。”
李西洲道:“师姐在哪啊?我想见她。”横竖今日在缥缈府已经当众向师姐倾诉情意,师父定然了然于心,此时也不必遮遮掩掩。
门开了,碧云仙人坐在一张蒲团上,道:“西洲,你若真为知意好,就离她远些。”
李西洲走进房间,道:“师父何出此言?我记得从前在照水亭,您让我多陪她说话,多让她笑。”
“我哪能料到你们竟会……”碧云仙人叹道,“知意和你们不同,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若缠着她,只会害了她。好孩子,我知道你喜欢知意,但你们注定有缘无分。”
李西洲震惊地双膝跪下,道:“为何?师姐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可以帮她。”
碧云仙人道:“来日你自然知道。”
李西洲还要追问,碧云仙人闭上眼,不再言语。李西洲只好回了房,一宿未眠,怎么都想不通。
连着两日,他都没见着知意,却从无相镜里知道娘亲病重,命在垂危。于是,他收拾行李,急匆匆地回了弄灵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