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被劫杀了，不管他走的哪条路，前方总有人在等着他。明明徐州与佛界接壤，却偏偏冒出这般多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仙家人性……都是不可信的。

即便是知道自己的特征过于显眼，明华也没有改头换面，他坦坦荡荡地立在天地之间，等着毁灭下一波冒犯之人。黑焰赤袍在血与火中飘摇，明华所过之处，来犯者一命不留。

不知不觉就这么杀到了人界边境。这是最后一道封锁了，过了这片山脉，便是佛界——能给他答案的地方。

他有许多的疑问，迷茫太多，没有方向，他将寸步难行。

佛界，心不净之人不可进，这和心灵透澈之人方听得灵界之声一个道理。故而，在猜到明华的目的地之后，五界人联手在这边境的化尘山脉中布下了最后的拦截。

明华杀得随心所欲，人再多，境界不够看，更别提他们单体进攻太过疲软无力。明华身经百战，终于明白了为何他降世以来，仅和柳仁与崇明单对单的打过。世人不思进取，喜以多欺少，常用阵法助长战力。然而，阵法终究是外物，有施用之法就有破解之道。除了类似于茅山道法，七煞锁魂阵，这种阴诡法术，其他阵法对于明华而言，不过是想破与不破的分别。

打了这么多架，竟没有一人敢和他单对单的来一场。明华心里瞧不起他们。

天河仿佛是泄了洪，无论哪界中人，人人都能拿出一囊天河水来。但是，天河水对于天火的压制，已然微小。明华对于火的掌控能力登峰造极，足以和崇明媲美。当日崇明所说否极泰来的道理，他已完全参透，并且能够熟练地运用到实战中来。

这也多亏了这些日子以来接连不断的战斗，虽然迫使明华毫无止歇地战斗，但对于他的提升也是非常迅速。

化尘山脉的化尘二字得于佛祖赐名，取“化去凡尘”之意。千万年来山脉蜿蜒，青翠屏障隔开了凡尘浊世，留了梵境一方清静。

化尘山脉平日里都是佛教信徒的圣山。进不去佛界朝拜佛祖的百姓，会在二月十五，也就是如来涅槃之日来此处跪拜。

今日的化尘山脉却没有了祥和的样子，血流成河，尸骨遍地。胭脂色的泥土被血浸泡的松软，一脚踩下去会印出深深的坑。

山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洒上高处的血慢慢低落的声音。“啪嗒”一声，颤巍巍的血珠碎成了八瓣。

解决完那最后一批人，明华了然无趣地扔了手中的“废铜烂铁”，不屑的离开了。他搞不懂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这样不知疲倦地追击他。他只是觉得，这些人的行为很可笑。

“不自量力！”

冷酷的声音似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开了山林的死寂。风呼呼吹过，血腥的味道盘旋着散不开去。

明华却是早已不见了。

他此刻正站在化尘山脉的另一头。他在山脚下踱着步子，却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进不去。

金色莲花铺向天际，随着微风轻轻起伏，他甚至闻得到莲蕊的清香。祥云在脚前搭成阶梯，偏偏有股无形的阻力让他一步都跨不过去。巍峨的佛堂就在云彩之后，明华听到了隐隐的诵经之声，伸长了耳朵也听不真切。

佛祖悲悯的目光越过层层莲浪，无奈地看着明华，默然不语。肩上青铜灵蝶微微振翅，也是悄无声息。

莲花座下有一人持九环锡杖，竖掌弯腰朗声道:“阿弥陀佛，弟子愿前往化生池请三光神尊入境。”弯腰时，锡杖上九环相撞叮当作响，悠悠不绝。

佛祖收回目光，转向起身这人。他点了点头:“金蝉子，那就由你去吧。”

金蝉子领了法旨，念了句佛号，走下莲花台缓步去了。

明华正困惑间，听得九环相撞之声，抬眸望去。

只见金色莲花左避右让，开出一条道来供人行走。来人身着锦斓袈裟，上嵌七宝，可避水火，正是金蝉子。他涉水而来，如履平地。

走到近前，金蝉子念了句佛号，便再不发一言。明华也未开口，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了好一阵。

终是明华开口问了:“汝是何人？”

“如来弟子，金蝉子，领法旨来迎神尊。”

“佛界中人，亦可留发？”明华瞧着金蝉子青丝缠头，着实是有些不信。背穹把和尚喊“秃驴”来着……

金蝉子神色淡淡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明华身后的化尘山脉，仿佛万千景色在他眼中都与一粒尘埃无有不同。

“三千烦恼丝，有即是有，无即是无，剃了也罢，不剃也罢。”

明华听的有些绕，眉尖一颤，不再问了。

“神尊进不来。”

“是。”

“可知为何？”

“不知。”

明华以为会听到他的解释，却不想，金蝉子将九环锡杖往地上一顿。围在他身旁的莲花被震开去了，露出了化生池的金色水面。

金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明华:“请神尊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明华虽然疑惑，却依言凑近了水面。却见涟漪平复后，水面上现出他的容颜。

天庭饱满，鼻梁高挺，一双龙目不怒自威，两道剑眉棱角分明。与往日唯一的不同在眼睛里，墨色的瞳仁大而明亮，本该是黑山白水般的纯净，此刻却有重瞳隐现，血色虚影淡淡的笼罩着。

“罪过罪过。”

明华循声抬头，面上茫然的神情还是孩子似的慌乱:“是我……错了吗？”

金蝉子摇头，锡杖顶端抵住明华眉心，纯净的佛力涌了进去，明华握紧了拳却没有抗拒。

“世上对错，无可分说。神尊由心而为，于己来说是对的，于旁人而言却是错的。”言辞间，明华眼中血色被压了下去，无形的阻力消失了。

“苍生之苦，天下难安，神尊疑惑非我可言明，神尊还是听听佛祖教诲吧。请。”金蝉子不再多言，领路去了。

明华愣了片刻追了上去。脚下红莲未有召唤自行绽开，金蝉子瞥见那一抹红光不由地叹了口气。

金色莲花和着水波荡漾翩翩起舞，黑焰赤袍拂过花香，带了几分柔和。明华茫然而不解的杂乱心绪被慢慢抚平了，在这化生池的莲海之中行走，明华找到了身在天地之卵中被孕育时的温暖。

红莲一直在脚下开放着，一路走过诸佛莲台，没有一个人不惊讶于莲花的颜色而看向佛祖。

佛祖看着红莲，面带不忍地合上了双目。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