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服。
杜泽安刚踏进梨园就看见季萍伏在石桌上,背对着自己,好像在折腾什么布料,而秦毅就守在她身边。
自己昨晚将季萍从后山虎妖手中救出,还没跟她好好说过话,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心理状况如何,到底吓没吓着她。
于是杜泽安小心咳了一声,待季萍注意到身后有人之时,他才走上前去,然后指着石桌上的布料说:
“你这是在做什么?”
“手笼呀。”
初阳午后,梨园的阳光虽然不是很强,但映在季萍身上,还是显得她脸色有些发白。而她见杜泽安从身后过来,心里很是高兴,遂笑靥如花:“虎妖伤你那么重,我今天就用他的毛皮给你做一双手笼,出出气!”
如此安然恬淡的一个姑娘,怎么把刚才十分血腥的话,……说得那么自然?
杜泽安斜眼一瞧,发现桌上还真是虎妖的黄斑毛皮,他不禁有些哑然:“这虎妖早就修成人形了,能口吐人言。如今你用他毛皮做手笼,那可就是在裁剪人皮。”
“原来大人还忌讳这些?”季萍缝上最后一针,继而咬断线头,将手笼递给杜泽安,示意让他试试大小:“有人秃头,但又爱美,就要戴假髢。而这东西还是从人头上剪下来的呢,他们还不是用得好好的?”
这话,
把杜泽安逗乐了。
本来他还想用虎妖人皮的话,吓一吓季萍,结果没料到反而还被她用假发之论好一通说教。
这感觉就有点像你给女孩子讲一荤段子,欲使其娇羞,睹其芳容。然而这个女孩子听到之后,却讲了一个更腥更露骨的段子,反而搞得你手足无措。
杜泽安一时嘿然,便不再纠结。
他接过手笼,分清左右之后,就在季萍的注视中戴在了手上。大小刚刚合适,十指也能弯曲自如,想必操练兵器更能得心应手。
季萍见此,舒了一口气,而杜泽安翻了翻这双手笼,心里却在想:若是让流少河先生看到这个东西,他肯定会气得哇哇大叫吧?
念及此处,杜泽安赶紧将手笼脱了下来,他可不想在大夏天里让双手捂出臭汗。
“大人,你护臂的布料好细致啊,是从哪儿得到的呀?”季萍看杜泽安无意之中露出半截布条缠绕而成的护臂,脸色微变,于是她试探道。
而杜泽安一心想着安葬枯骨前辈的地点,也没注意季萍的语气变化,遂将在地堡诛杀鬼兰的前后因果说了说,至于护臂的事,他也就直言不讳:
“那鬼兰身死之后就留下了一套衣服,而这飘带,我就拿来作护臂了,有时也当襻膊儿用。”
“哦,那我去忙别的事了。”
季萍听后,低敛眉梢,呡着嘴唇就有些想笑,但她又好像不好意思点破什么。遂转身就走,说是要去研磨何首乌,到晚上再见。
这番举动搞得杜泽安一头雾水,细想之下,他也没能理清头绪,便干脆将此抛在脑后,准备安葬射决内的枯骨前辈。
英灵亲卫的战斗力不俗,尤其是对伥鬼之流的魑魅魍魉有着极大的压制作用。
若是以后梨儿阙周遭再出现什么疫鬼、色鬼,这些英灵亲卫就是杜泽安手里的底牌,所以他清理营房的枯骨,既抱着些许对梨儿阙前辈的奠念,更多的也是想提升战力。
而昨天在后山大杀四方的英灵,乃是出自于大梨树,若是想再召唤几位英灵出来,那肯定也要将枯骨安葬在老地方。
说干就干。
杜泽安在大梨树下挑了处风水宝地,然后分神操纵着秦毅挖坑培土,而他自己则设案焚香,对此祷告道:
“风起梨儿阙,云收鹿吴岭。”
“旧人逝不在,初圹草木青。”
“问君何所安,垂袖自水旁。”
“雕花十五夜,小子灯南墙。”
吟诵之后,杜泽安平复了一下心情,但见梨花艳艳,恰如雪夜初晴,白得让人藏不住一点杂念,心旷神飞。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见领主竹简有半点任务提示,由此他突然想起自己上一个流民还没完成。这要是想再召唤英灵,必须得等下一个契机,才能激活新的任务。
不着急,先把梨儿阙基础设施弄好,
再接流民入住也不迟。
杜泽安正想着,突然就听到空中有人在喊自己,他四下回顾,一抬头却发现丁锐正在朝自己招手。
“这么快就修好了?”看着丁锐正在为哨楼加盖瓦当,杜泽安就知道吊桥前的两座望阙被整改出来了,于是他也大声回应道:“哨楼而已,犯不着码那么高吧?这都快超过梨儿阙主城了!”
丁锐放稳最后一片灰瓦之后,就顺着脚手架滑了下来,他看杜泽安已从梨园走到哨楼跟前,便拱手道:
“大人,咱们要是在哨楼之上架起烽台,五里之外都能看到咱们梨儿阙,那夜里也好有个方向啊。”
“那就依你所言。”
反正丁锐精通营造之法,而众人也有的是力气,那修高点就高点吧。
而且这哨楼有棱有角,长得四四方方,笔直得像一柄利剑,其直插云空的样子十分霸气,倒也为凋敝的梨儿阙恢复了几分边关重镇的威武之姿。
杜泽安点了点头,
对丁锐的工作很是肯定。
砖窑搬了,望阙哨楼也收拾妥当了,现在就只剩下护城河还没清理。
然而杜泽安刚把这事一说,众人当即脸色大变,遂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夸张地摆出了一幅病怏怏的样子。
挑河清淤磨裤裆,
吃死官家——喂蚂蟥。
这两句俗语来自梨儿阙的《风俗志》,杜泽安看过一点,其极言清理河道、维护堤坝的艰辛。
因为肩挑背扛所消耗的气力很大,所以徭夫自然吃得也很多,往往一小段河道就能让官家粮仓放空,这就叫吃死官家。
而所谓的喂蚂蟥,就是代指在涉水劳作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小虫子,什么孑孓蛞蝓恶心人到是其次,而其中有一种蛊虫最为让人闻风丧胆。
其名——射工,
又称之蜮。
它只要听闻岸上有行人经过,就会口含沙粒喷射人的影子,一旦受伤,十人当中就有六七人生疮而死。
杜泽安整理思绪,知道众人心里在担心什么,所以他也不强求,反而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提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条件:
“大家想成为修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