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安刚吃完早饭,便回忆方才沈氏流民的统计资料,由于还有一名伤员还昏睡未醒,暂时也就没有询问他的情况,所以尚未记录在册。
【流民:二十七】
【妇孺:妇三孺二】
【青壮:二十一】
妇孺不表,她们跟着绾娘打理起居,安排伙食就行。
而重要的就是这二十一名青壮,他们大多不仅会种田,也会一些赶马御车、修庭补院、伐山采林的本事,其中甚至还有两名职业石匠,以及四五个泥瓦匠。
汉家的农民就是多才多艺,
五行八作,竟什么都会一点儿。
杜泽安拿着这些人花名册,喜不胜收,于是召拢众人——加上新垣氏共三十五个成年劳动力。
他见大厅之内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顿时豪情万丈,仿佛看见灯火通明的梨儿阙就在眼前。
“新垣氏,你们今天分作两队清理水榭,然后将里面完整的砖瓦挑出来,运到大厅前码好,以备后用。”
“大家半个时辰一轮换,要不然得把背砖的累死,明白吗?”杜泽安见众人轰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若有突发情况马上汇报,我就在九畹。”
听完,
新垣氏就提着背篼撬棍就出去了。
而这边的王沈见自己与剩下的同伴没有工作,当即就不淡定了,他高声喊住杜泽安:“大人,您刚才登记造册肯定是要收留我们吧?那为啥不给我们派发工作呢?”
王沈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落脚梨儿阙,他可不想再流落荒野被什么妖兽吃了去,所以他一番发问,引得众人也突然察觉到事态不对,便纷纷恳请杜泽安赏一份工作。
就你们现在这个风吹雨淋的身体状况,
也能搬砖?
杜泽安见他们一脸忐忑而生怕被赶走的样子,遂哭笑不得,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真诚道:“既然梨儿阙有幸接待大家,那你们就是我杜某的好兄弟好战友。至于工作,当然是有的,而且还很轻松。”
“大人请说,我们多大的苦都能吃。”
“梨儿阙年久失修,道路泥泞,所以我想请用废墟的碎砖瓦铺路。”
杜泽安考虑到沈氏流民刚来不久,身体也弱,就让他们随便干点活,正好填坑修路,让自己以后也方便晨练。
众人一听,也确实感觉这工作很轻松,遂千恩万谢的拜过杜泽安,争先恐后的就跑出大门,像是收到了什么真金白银般的宝贝。
没过一会儿,
梨儿阙主城内外,
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劳动号子。
不管是新垣氏还是沈氏流民,都是普通百姓罢了,其实对生活要求很低。只要能容得下一张竹席一双碗筷,江南水乡,漠北黄沙,哪里不能是家呢?
杜泽安听着中气十足劳动号子,心里很是欣慰,想着谁要是敢冒犯这份安居乐业的希望,他就敢刀剑相向,打爆这个狗头。
然而他壮志正雄,余光稍扫,却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医家子弟——徐布康,只见他面色凝重,措辞再三,终于对杜泽安揖礼道:
“大人,狼头人要来了。”
“什么?!”
杜泽安闻之大惊,宛如一声霹雳凭空炸裂在耳边,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良久之后,他才如梦初醒,抓着徐布康的手就问:“此事当真?你又从何而知?”
狼头人,又名犬戎。
乃是狼头人身的妖兽。
自从上次杜泽安在校场与其交手之后,头领阅伦支便即刻远遁,扔下城外一大片帐篷就再音讯。如今才十日不到,她怎么又回来了?
她为找什么族内圣物,竟硬生生围堵梨儿阙两三月,可见这个妖孽耐心极强。而自己又曾重创她脖颈,使她险些丧命,那她此番前来,还不手撕了我?
但最要的命是,
我还强杀了犬戎王子!
那犬戎族之王听到阅伦支带回的噩耗,肯定暴跳如雷,说不定倾巢而出,眼下就在杀往梨儿阙的路上!
那如今,梨儿阙拿什么去应对?
就凭一座死城,
三四十个手无寸铁的农夫?
杜泽安顾念至此,焦头烂额之下,难免失态,虽然他不自知,但徐布康却真真切切的看在眼底。
他见眼前这个男人,早没了昨日雨夜里居高临下的气质,以及谈笑间的挥斥方遒,竟对新垣斑刚才所讲的后山打虎有些质疑。
于是他神色一暗,便不留痕迹地抽回被杜泽安所紧握住的双手,然后若无其事的回道:
“确有其事,狼头人袭击我亲眼所见,当有恩人佐证。”
“恩人?愿闻其详。”
徐布康虚引手势,带着杜泽安一路往大厅后的厢房去,一边走一边讲起了他与那名伤员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人名叫刘俊,
本是黄岩城刘府家的车伯。
后来因在城外转运物资之际,见徐布康被狼头人追杀,便冒险搭了他一程,然而人困马乏之下,他俩最终还是在半夜被狼头人追上了。
“当时天黑,到处都是狼头人的火把,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徐布康回忆起当时孤立无援的场景,一脸后怕,他走到厢房门口,然后转身对杜泽安又道:“最终还是刘先生大展神风,拼死突围,护着我冲了出来。”
杜泽安听到这里,
就不难猜出后面的故事了。
两人一路仓皇逃窜然后就遇上了大胡子道长,继而在他的指点下,一路吸纳流民,便朝着梨儿阙逃了过来。
而刘俊乃是为救徐布康所伤,难怪徐布康就算是自身难保,也非要带着他一起逃命。
理清其中缘由之后,杜泽安豁然开朗,而此时厢房内听着门外足音渐近,有人在说话,随即就响起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啊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不好,恩人有恙!”
果然,徐布康听闻此声,惊荒失措,他推门而入按着刘俊就开始号脉,嘘寒问暖。
杜泽安依在门沿,见徐布康又是端茶又是喂食,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把躺在床上的刘俊伺候妥当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向刘俊平揖一礼,然后开门见山道:“狼头人袭击你二人的事,徐子已经向我说明了。敢问刘伯,你知道其具体动向吗?”
“这人谁啊?”
然而刘俊并不搭理杜泽安,他理所当然地让徐布康用丝巾擦了擦嘴,然后低头嘟囔道:“进屋也不知道敲门?要是吓得我老毛病再犯,那可怎么办?”
杜泽安蹙眉,有些不快。
而徐布康见此,马上站出打圆场:“恩人,这是本地梨儿阙的领主,就是他昨夜收留了我们,现在正向你询问狼头人之事呢。”
梨儿阙?没听说过。
但想来肯定比黄岩城小多了,不过他既然是此间山水的话事人,那如今就卖他一个面子。
刘俊思绪流转,觉得狼头人来犯之事也刻不容缓,便一五一十地将其动向说给了出来,而杜泽安则据此大致推算出:
五天之后,
这伙袭击他们的狼头人,
就该杀到梨儿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