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夜下过一场大雨,
今早的远山就显得分外青翠,其间几缕晨雾浮动,漫卷外舒,苍苍沐沐的宛如人间仙境。
而近处的自水因流量暴涨,夹带了很多泥沙,看起来就像一条浑黄的鞭子。其汹涌暴虐之际,竟将渔矶上的芦苇荡一扫而光,只留下大片大片惨白的草根。
不过梨儿阙主城尚还好。
哨楼依旧挺拔如初,而大梨树也只是折损了一些枝桠,大体安然无恙。反倒是城墙外的那片爬山虎被大雨打落在地,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杜泽安收回视线,心里就应景的浮起了这句话。他因道路泥泞就放弃了外出晨练的计划,转而在天台上复习起了心法,顺便也为学堂备课。
【庆阳心法】
这本内功心法是杜泽安以前在书房找到的,而他之所以在几千本心法当中敲定这本秘籍,当然不是因为单纯的名字好听,而是看中庆阳心法变化多端,竟足足有二十四种修炼路数。
寻常心法大多只有一两种路数,非阴极阳,非此即彼,这种心法听起来对道法的追求很是执着专一,但在杜泽安看来——
这不免有些偏执与死板。
世间纷纷杂杂,万事万物,怎么可能就只是简单的二元对立?
所以当初杜泽安才来到这个世界时,毫不犹豫的就选了这套庆阳心法,而现在他正在修炼其第一篇:《雄浑章》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反虚入浑,积健为雄】
杜泽安念叨着这几句心法口决,感觉要是眼下就能参透其中奥妙,自己肯定能连升八层天,说不定还能冲一冲内境的瓶颈。
然而杜泽安一想到内境就有九层,其上还有地境六层、天境三层,顿时就感觉修道漫漫,长得一眼望不见头,那就更别说千年不曾一见的踏虚与入圣了。
“……哎,修为越高就越没有人情味,呆板的要死,踏虚入圣这种境界简直无聊透顶!”
杜泽安骂完之后就调停魂力,见自己修为渐涨,却又喜上眉梢。
此时,初日东升,
估摸着众人该睡醒了。
杜泽安便顺着堞墙往下走,还没到大厅,他便听见一阵阵惊呼,而转过檐角之后,遂看见那群新来的流民正围着簪发小哥听故事。
而他讲的正是后山打虎,
主角当然就是杜泽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虎妖青面獠牙,目光如电,端得好似一只洪荒猛兽,竟直扑而来!然杜大人可是外境高手,耍得好一手长枪,怎会怕那畜生?呔!”
杜泽安依靠在墙边,见这小子在众人面前左右横跳,一人分饰两角,居然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亲临打虎现场一般。而众人也被他夸张的表演所吸引,便一时屏住呼吸,眼巴巴的想听杜大人如何降服这只虎妖。
“呔!妖孽受死!杜大人声如洪钟,一噪子就震得虎妖气势大减,威风不在。尔后他们便短兵相接,战作一团……”
簪发小哥说到这里,便双手互搏,模仿当时激烈的战况,他嘴里还不忘为此配音,不时喊出极为羞耻的招式名字,喷得众人满脸唾沫星子。
我当初与虎妖缠斗之际,
没这么犯二吧……
杜泽安越听越无语,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扣破鞋帮子了,不过他看簪发小哥讲得上劲,而众人也喜欢听,便藏好身形耐着性子等故事大会结束。
其实,不管是神话传说还是上古英雄的赞歌,都需要有人去收集传唱。
毕竟总有心怀不轨的杂碎抹黑舆论,说不定虎妖哪天就演变为解放梨儿阙的大救星,反倒是自己沦落成杀良冒功的篡位者。
若要防止此类事件发生,只有让广大民众充分接触到史实,哪怕是经过文艺加工的史实,都能正确引导一群人的价值观。
如此口口相传之下,
以后来到梨儿阙的流民才会清楚地知道,乃是我杜泽安诛杀了“虎妖”,从而保住大家安居乐业的日子。
杜泽安思即于此,见簪发小哥也刚好讲完故事,于是他故意踩响步子,遂走出了墙角:
“诸位起得好早啊。”
“见过杜大人。”
“大人万安。”
众人一见后山打虎的主角登场,七嘴八舌地开始问好,然后俨然退潮般给杜泽安让出一条路来。
而杜泽安回礼之后,便将登记造册的事情给众人说了说,让他们排队依次交待自己姓名,以及所掌握的技能,也好安排以后的工作。
然而就像新垣氏才来梨儿阙一样,这帮流民也只有外号。单是土气也就算了,有些浑名实在粗鄙不堪,这让杜泽安都不好意思再问一遍,更别说提笔写在领主竹简上了。
“我甩膀子为村里修路搭桥,费了老鼻子劲,乡亲们不会叫我王善人。”
“同样,我接济大哥,老爹想吃啥我就给他做啥,他们也不会喊我王孝子。”
“但我只要骑一次狗……”
王日狗紧咬牙关愤愤的看着杜泽安,其间不平,简直溢于言表,然后他又委屈道:
“杜大人,这真的不怪我啊!”
“呃……”
杜泽安听完王日狗絮絮叨叨的一长串控诉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便只好提笔边写边说:“那啥,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就叫王沈,这下总就没人笑你了吧。”
沈,
左右可以拆成水与冘。
由于这批流民从吊桥而来,暗衬水旁;再加上他们因徐布康问路所以在梨儿阙外徘徊了一会儿,此谓之冘冘。
这合起来,刚好就可以姓沈。
而王日狗当然不知道这个沈字有这么多考究,但他一听王沈这个新名字还不错,不仅是他本人,就连剩下的众人也就随声附合,顺其自然的就接受了自己以后姓沈的事实。
统计完成后,杜泽安便大手一挥,让他们赶紧去给绾娘帮忙,准备吃早饭。
而此时簪发小哥正要抬脚离开,却被杜泽安伸手拦了下来:“你口才甚是了得,还能写童谣,本事不小啊。”
“胡、胡诌而已。”
“小哥,说书写小说会饿死人的。”
杜泽安一语惊人,但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沈氏流民的缘故,他想就此做出一些改变。
梨儿阙如今已有两批流民,所以大锅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杜泽安肯定会按工作量给民工发放酬劳,那眼前这个瘦竹竿又没多大力气,说不定连饭都吃不饱。
于是杜泽安不管他一脸愕然的表情,将打算开设学堂的事情全盘托出,然后便问:“我想让你以后当我的助教文书,专门打理学堂,如何?”
“那行……”
如此一来,杜泽安也就打算给他取个新名字。这家伙刚才说书讲故事,滔滔不绝,而众人坐在板凳上左右围着他的样子恰巧像一个斑字。
由此,
簪发小哥终于有了正式的名字——
新垣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