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黄岐站在传风阁前。
传风阁。从外面看,就是那种大牌楼,但是更夸张。牌楼顶部与普通建筑一样,有屋脊和脊上的正吻走兽,瓦上是勾头、滴水,顶部四角翘起,昂向青天,形象生动。牌身上,还布有彩画,又由于建筑材料以木质为主,怕腐蚀,所以还在外墙上贴了琉璃片。门口的柱子上有雕刻,虽没有石雕的壮观,但木雕的话,却多了一份灵动。细看,其中有灵芝、如意、蝙蝠、猛虎、祥云、双师戏球……每根柱子所雕之物,皆不同,景亦是不同。走进去之后,则是类似百货商场,只不过除了卖百货,还提供了各类稀奇古怪的娱乐。
我看着一个小孩坐在一只猪身上,她的母亲则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牵着那头猪,多好,溜了自家孩子又溜了猪。
还有养蛇的,那戴布条帽子的老板将手伸进竹筐中抓蛇,他瞪眼,观看的人以为他被蛇咬了,吓得捂住眼睛。结果那老板一笑,将手伸了出来,那条赤链蛇爬上老板的手。
“咦~”黄岐起鸡皮疙瘩。
继续走,沿路又看见有卖面具的。面具?我走到摊前。
“姑娘,看看。”老板娘坐在竹椅上,旁边摆着一壶小酒。
我想到面具男的那个面具。
“这个好看吗?”黄岐手中拿着一只黄色小猫面具。
“很可爱啊。”我拿起一只白面狐狸面具:“这个怎么样?”
“可以。”黄岐说:“狐狸精。”
“你还狸猫精。”我冲黄岐吐舌,又对老板娘说:“这两个,我们要了。”
黄岐将两个面具放入布袋中,蹦蹦跳跳的:“还别说,你这改过的布袋,可比平日里好用多了。”
我只是将布袋的带子换短了些,有点儿像现在的手提袋,更适合女孩子的身高。
“那些人是干嘛的,我们跟上去看看。”我看见一群穿着类似唐装的姑娘们排成一列,她们身上的裙子以薄纱为主,裙子摆随着步伐摇曳,真是让人想入翩翩,一个个都是小仙女,自带仙气。
“这个我知道,她们是二月都的人。”黄岐说:“你看她们的打扮就知道,二月都的人,提倡思想开放,而且服饰喜纱、喜罗衫,穿着暴露,甚至……”黄岐在我耳边说:“甚至坦胸露乳。”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走近去看,她们的额上,有花钿,红、黄、绿,大多是梅花式样,也有小鱼、小鸟。我笑,这小鸭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怎么这么乖。
“你看她们的指尖。”
我顺着黄岐说的看去,这群姑娘的指尖呈微红,不是染了指甲的那种,而是手指头有颜色,而且这些红,格外艳丽。“那是什么啊?”我问。
“好看吗?”黄岐卖关子。
“还行吧。”
“你肯定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弄上去那些东西的。”
我见黄岐一脸神秘:“怎么弄的?”
“她们啊,先用朱砂喂蜥蜴,然后把蜥蜴捣烂,混上香粉,涂在指尖上。”
“额……”好恶心:“那她们来这儿,是要表演吗?”
“看样子是。”
我和黄岐在二楼逛了逛,二楼比一楼更有秩序,每家店都有店门,以卖衣物古玩为主。
“好!”三楼有鼓掌声。
我抬头朝三楼看去,桌椅摆放齐全,有帷幕,难道,是听戏?
“二月都的人,无论男女,姿色就是比枫都云都的好。”有人闲聊。
“好山好水养美人,你也是听闻有二月都的人来这儿,才来传风阁的吗?”
“是啊,毕竟二月都的舞姬跳舞,可不是天天能够看到的。”
“也是,何况,她们很贵。还有,她们是奴隶,可以用来买卖的奴隶。”
“是,她们是奴隶,你较什么真。”
“你说她们是舞姬,不就是侮辱了舞姬。”
“诶,你要不要买一个回家当小妾?”
“买不起,买不起。”
“她们怎么不逃跑?”我问。
说话的两位兄弟看向我:“跑?怎么跑?”
“她们身上,既没有手铐,也没有脚镣,还没有看管她们的人,怎么不能跑?”
那人摇头:“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如若真是这样,谁不跑,重点是,她们一跑,就会死。”
“为什么?有人追杀她们?”
“没有那么麻烦,她们每个人,都被中了蛊,二月都的人善于制药研蛊,没有解药,她们跑了也是死,当奴隶,起码还能拿到药压制体内的蛊毒复发,苟活。”
“这么惨。”我看着那群姑娘,稍长的有二十岁左右,年纪小的也只是孩童。
“你可怜她们啊?”不知何时,姜晟厉站在我身边。
“是你。”我看着姜晟厉今日的打扮,似乎与平日里有所不同。他穿着琥珀色衣,衣袖与衣身笔直不加修饰,袖口、领口处,都用娟缝边,下穿裳,间色,以白色与玄色为主,腰上的腰带以锦制成,苏绣,镶有玉石点缀,而一侧,是事配,配件为水苍玉与印章。
“你这么看着本少爷,本少爷会误会的。”
“你穿得这么朴素,我不习惯。”
“朴素?”黄岐单看姜晟厉脚下的那双白鹿皮所制履,就值好多钱。
“你怎么在这儿?”姜晟厉入座。
“玩儿啊。”我坐到姜晟厉对面。
姜晟厉身边的近侍本想说什么,却被姜晟厉拦了下来:“无碍。”之后又对我说:“虽然不关本少爷什么事儿,但本少爷奉劝你一句,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牵黄岐的手示意她坐下,她摇头拒绝了。我问:“为什么啊?”
“乱。”
我打了个哈欠:“再怎么乱,我也有脱身之法。”
“什么方法?跑?”
“没错。”我吃着桌上的枣子。
“依本少爷看,你是偷跑出将军府的。”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吐枣核。
“你这话说得,多见怪。”
“反正我这个人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比较愚笨,像你这种聪明人,还是别跟我玩儿一起的好。”我还没忘记姜晟厉那码子事儿呢,我中毒那天,他为了保全他自己,说没有给我吃过药,没有与我见过面,好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姜晟厉当时的那种表情,那种语气,太让人不爽了,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我竟然还把他当半个朋友。
姜晟厉知道我是为什么事儿生气:“是啊,你的确比较愚笨,连月儿姑娘都不如。”
“嚯,我连月儿都不如?那是我不想跟她争。”
“你不想跟她争?争什么?争宠,还是争贺将军?”
我拍桌:“你在搞笑吗?就贺司渊那样,我有必要跟月儿争吗?贺司渊以为他是谁啊?他是有脸有身材还是有脑子有钱?”
“白兮,不要直讳将军的名字,多不好。”黄岐发现四周的人往这边看,提醒我。
姜晟厉摸下巴:“贺将军,都有啊。至少在云都人眼中,贺司渊的容貌,可谓是上品,又是常年习武之人,这身材,自然也好,众人皆知,贺将军能文能武,作为大将军,他也不缺钱。你看,这不都符合你的条件吗?”
“是吗?难道我是瞎了吗?他这么优秀,我竟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我只知道,他沉溺于月儿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
“你瞎不瞎,本少爷不知道,但在本少爷看来,贺将军只是对月儿姑娘格外关心,毕竟月儿姑娘讨人喜,贺将军,又怎是会沉溺于温柔乡的人。”姜晟厉观察我的表情。
我长叹一口气摇头,男人嘛,大同小异,有多少男的能够鉴定绿茶婊?如果他们有那么一双火眼金睛,那就恭喜他们了。
琴声起。
有舞姬起舞,她们围成一圈儿,手中持轻罗小扇,半遮面,半躺在舞台中间。
有长纱从半空中一顷而下,像极了彩色的瀑。
舞姬们伸手撑地,如同黎明前初升的三足乌,以腰发力,慢慢起身,她们双臂交叠,抱住自己,在舞台中转圈,裙摆仿佛风拂过飘花,留下满地温柔。
琴声止。
舞姬们忽然倒地。
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正纳闷,就闻到一股冷冽的幽香。
在舞姬的中间,冒出一个女人。她头戴金冠,面化挑花妆,唇呈朱砂色,是赤色中最火热的颜色。她拥有一双魅人的狐狸眼,眉似柳叶,睫似扑蝶,鼻峰如峦,齿如含贝,肤凝雪!
琵琶声、笛声……
女人身着抹胸红色长裙,罗衫质地,两乳隐然可见,裙有百褶,香肩外露,戴宽大长袖,举手投足之间,白臂绕住垂落的长纱,单脚点地,缠着红色丝带的玉足如海棠花般,双手旋转,长纱附腰,整个人腾空而起,犹如天外飞仙。
“此人是谁?”有人问。
“朱砂。”
“朱砂?”
“正是,朱砂红的朱砂。”
“这面容,好生美艳。”那人看痴。
“真像个女明星。”我感叹。
姜晟厉问:“何为女明星?”
“就是指好看的人。”
“原来如此。本少爷觉得啊,此人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姜晟厉朝后台走去,对我说:“既然你也在,要不要去看看她们。”
“可以吗?”我起身。
黄岐想跟上我,但被姜晟厉的近侍拦住。
有人掀起门帘。
后台中,有的人正在脱衣,有人正在卸妆,有人洗脸,有人拆发……简而言之,乱成一团。
我从一面小鼓上跳过去,提起裙角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跃过红枪、篮筐,有个穿着看似二月都的小孩儿靠在柱子边,也就八、九岁的模样,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小铜盒。我与她对视,小孩儿冲我笑,我不禁回了她一个微笑。
“姜少爷,您来了。”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走上前:“您瞧,这还没表演完呢。”
姜晟厉拿折扇抵在男人都手上:“本少爷来早了,不急。”
“那,小的先去忙?”男人请示。
姜晟厉招手示意其可以先离开。
“庙会马上就要到了,又有的忙了。”一个戏子说。
“别人忙,咱忙,别人玩儿,咱还是忙,哎,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姜晟厉看见我头上有花瓣,提醒道:“你头上有东西。”
我弯腰拍自己的头。
“你发现什么了没。”
“发现什么?”
“问你也白问。”
不一会儿,刚才那个矮胖的男人就带了个舞姬过来,这舞姬,应该就是刚才在台上跳舞的其中一个。
男人对姜晟厉行礼:“姜少爷,人给您带来了。”
舞姬上下打量姜晟厉,眼中透露出狡黠。
“你就是林烟雨?”姜晟厉问舞姬。
“嗯。”林烟雨拂袖。
“本少爷有些事儿要问你,不如去喝一杯。”
“不用了。””林烟雨拒绝:“有事直接说。”
哇哦,姜晟厉被女人拒绝后的表情有些臭。
“你可认识裴善?”
“不认识。”
姜晟厉笑:“你回答的倒爽快,但据本少爷所知,你与他,可是有过数面之缘。”
林烟雨朝靠在柱子前的小女孩招手,小女孩跑了过来。林烟雨将手按在小女孩的头上对小女孩说:“你去给我拿个槟榔来。”
槟榔?
“在哪啊?”小女孩眼睛圆溜溜的,就像铜铃,她抬头望着林烟雨。
“那儿……”林烟雨指了个方向:“盒子里。”
小女孩踩着木屐“呱哒——呱哒”的跑了。
林烟雨这才回答姜晟厉:“与我有数面之缘的人多的去了,难道我还得一个个记下来不成?”
“他送你金蟾蜍,这么昂贵的东西,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几个人送得起?你就这样,把他给忘了?”
林烟雨双手交叉于胸前:“呦,这你都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不重要,你只要把裴善给你的金蟾蜍还给本少爷就好。”
“你什么意思?”
“那金蟾蜍,是裴善从本少爷这儿拿去的,本少爷现在要回来,不行吗。”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林烟雨用手指着姜晟厉的鼻头:“他送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我管他是怎么弄来的。”
“本少爷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刻意拿了银票来跟你换。”姜晟厉从袖中掏出银票。
“不换。”
“你先看看数额。”
……
就这样,我与姜晟厉跟着林烟雨到她的房中去拿金蟾蜍,而姜晟厉又说到饭点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个饭,我当然不会拒绝,林烟雨则说吃饭的地方她来定。
传风阁里,吃饭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不免有贵的。
店小二穿着长袍,先为我们上了茶。
“来壶酒。”我与林烟雨异口同声。
“你叫什么,姐姐?”坐在我对面的,是拿小铜盒的小女孩儿。
“白兮。”
“我叫小西,白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