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后,关上房门在门旁绑了条线,线上串着一个壶,船摇,壶不掉;门开,绳落,壶掉。
到了第二天,我在船上无聊,和姜晟厉打牌,与元宝玩掰手腕,和老人聊天……
第三天,下了小雨,我就在房间里睡了大半天,下午和船员们玩筛子……
第四天,大雨,有浪,船身晃来晃去,有些人禁不住,终于,吐了……
第五天,我乘着姜晟厉睡觉,和元宝一起拿胭脂水粉给姜晟厉化了个妆,他追着我绕着船跑,元宝那小子,就只顾着在角落里看热闹,还装无辜说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与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到了不知第几天,海上一片茫茫。
“我好无聊啊,好想玩手机,看电视剧啊~”我和姜晟厉还有元宝三人,此时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有船客看到我们这么舒适的样子,于是差人把桌椅搬了出来,在甲板上吹风、嗑瓜子、猜拳。
“手机是什么?电视剧又是什么?”姜晟厉问。
“好玩儿的东西。”
姜晟厉:“哪儿可以买到?”
“这里买不到。”
姜晟厉:“那是在枫都还是二月都能买到?”
“都买不到。”我打了个哈欠。
元宝的呼声起,已经睡着了。
“姜晟厉,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元宝,或者是,你平时待元宝不好?”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每次捉弄姜晟厉时,元宝会踊跃参与,但又积极退出。
“本少爷怎么会是那种人。”姜晟厉回忆,元宝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为了锻炼元宝的意志力,让元宝替他上课写作业;为了让元宝有强健的体魄,就让元宝背着他爬山;为了让元宝有敏感的味觉,把他与元宝最不喜欢的芹菜都压成汁给元宝喝……他为了元宝能够很好的成长,真是煞费苦心啊。
“可我感觉元宝对你爱之深,恨之切。”我翻了个身。
一个身穿白布衣的年轻人从我面前经过,嘴里嘟囔着什么。
这个男的我见过他好几次,让我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个热心肠的人。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在帮病人煎药就是帮船员搬重物或者照顾小孩儿。
今天中午我路过货仓时,还听见船员在说他傻,别人没要他帮忙他也会帮忙,干脆把活交给他干就是。于是有船员说自己手受伤了,希望这个白布衣青年帮忙搬晚上的食材到厨房,白布衣青年一口答应。
晚上,我按照前些天的方法,在门旁系线,线上挂壶,船摇,壶不掉;门开,线落,壶掉。
没有想到的是,我惊醒的原因并不是壶掉落的声音,而是走廊上来回的脚步声和呐喊声。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谁死了?”
“听说是个走镖的,死了的那人有个哥哥,一个莽夫,此时正在发飙呢。”
“关我们什么事儿?”
“他正在找大夫,谁找到大夫,赏五百钱。”
我从门里探出头去,看见姜晟厉朝我走来。
“你不去看看?”他问。
“看死人?算了吧,听他们说,人都死了,还找什么大夫?”
“验尸啊,起码得知道人是怎么死的,是被人害死的还是其他。”
验尸不得找法医吗?啊~他们这儿是不是没法医这种职业,古时候比较讲究,不提倡解剖,死后尽量留全尸?我说:“不了不了,我不去,我害怕。”我更想睡觉。
姜晟厉笑:“你还有怕的时候?”
“你去看吧,明天跟我讲讲。”
我继续睡下了,结果这回,却是壶碎的声音。
我从床上跳起,看见元宝走了进来。
元宝让我赶紧收拾东西。
“又怎么了?”我虽然疑惑,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我和元宝刚出房门,脖子上就架了两把刀。
天哪!不是这么倒霉吧?
我和元宝被他们带到甲板上蹲着,此时天已微亮,海上的湿气与凉意很重。船上的其它乘员也都被聚集在此。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问元宝。
“昨晚不是有押镖的死了吗?”元宝说。
“对啊。”
“然后那人的哥哥找了个读过医书的书生去验尸,结果推断为是自杀,那人的哥哥不信,又与书生争执了几句,拿刀伤了书生,那书生也不知道是何许人,喊了一群海盗上了船。”
“海盗?”我思考:“那押镖的,押的什么镖?”
“当然是贡品。”有人回答我。
我抬头看去,原来是白天见到的白布衣青年。
他此时换了身衣裳,皮质的外套,复杂的首饰,腰上系着赤色长带,黑色的筒靴,面容较白皙,眼神躲闪,颇为怯懦。
“元宝,死的那人是押镖的,他哥哥也是?”我问。
元宝:“不是,他只是请他哥哥帮他一起押镖。”
“他哥哥也真是够奇葩的,竟然请了个只读过医书的人去验尸,这自杀,还能信?”一个押镖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自杀,他杀才对吧,目的自然是为了争那贡品。
“哈桑……”有人唤青年。
“哈桑就是昨晚的那个书生。”元宝低语。
“哈桑,所有人都在这儿了,我已经杀了掌舵人,让我们的掌舵人接管了这艘船,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说话的人气势轩昂,中气十足,浓眉,眼窝很深,高鼻梁,留着一脸的大胡子。哈桑站在他面前,显得瘦弱许多。他名叫维克利。
“维克利,我们,要回岛上了吗?”哈桑显得有些不太愿意回去的样子。
我怎么觉得,这个维克利,有点北欧海盗的风格?
“是啊,哈桑,这次多亏了你在这船上不停的给我们留下讯号,我们也好跟上这艘船,你知道这艘船上的贡品有多少吗?哈哈哈,看到这样的收获,岛上的人们肯定很高兴。”维克利一把抱住哈桑:“哈桑,你终于长大了,今晚,就办你的成人礼。”
“什么?”哈桑明显不愿意:“维克利,我能不能……”
还没等哈桑说完,维克利就反问哈桑:“你不会是想拒绝吧?哈桑,你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我们有这么多俘虏,你只要随便挑一个砍下头丢海里喂鲨鱼,你就算成人了,你应该为此高兴啊。”
去!不是吧,这么血腥的成人礼?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到现在还在怀念你小时候尿裤子的模样,你现在还会尿裤子吗?”
哈桑脸上一红。
“哈哈哈,哈桑,走,我们一起去喝一杯。”维克利将手从哈桑的后颈穿过搭在哈桑另一侧的肩上。
我问元宝:“姜晟厉呢?”
元宝也担心:“不知道啊,他只是叫我去你房里把你带走。”
我默默祈祷,但愿姜晟厉能够安然无恙,最好能找到救星来救我们。一想到这里,我竟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为什么我这么惨?真是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坑,只希望,这个梦能快点儿醒过来。
我与元宝背靠背,困得实在不行。
再睁眼时,海上起了雾。
哈桑的成人礼,海盗们在船舱里大肆喧闹,跟在我们这艘船后的海盗船还放起了烟花。
“烟花真美啊。”我看着天空。
“你还有心情赏烟火?”元宝实在搞不懂白兮。
“我们现在这种处境,真的很糟糕,你要相信,接下来会更糟糕。我不乐观点儿,还能怎么样呢!”其实,我在不停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吃饭了吃饭了。”一个矮个子海盗正在给每人发水果与干粮,然后是几个人一罐水。
“元宝,他们对我们这么好,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我咬了口手上的苹果。
“谁知道呢,他们抓了我们却不杀了我们,肯定是有其他打算。”元宝喝了口水。
“你怎么能一个人霸占一罐水?他不是说了几个人分着喝吗?”一个中年男人质问一个胡子男人。
胡子男人将水罐藏在自己腰后:“我就要一个人喝,你管得着吗?”
“你……”
“你什么你。”胡子男人抢过中年男人手中的干粮:“去你的。”他一圈打在胡子男人的眼角。
“你……”中年男人还想说话,就被身旁的女儿抱住:“爹,算了。”
“呦,小姑娘挺好看。”胡子男人摸了下女孩的脸。
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绑着两根辫子,头上戴着圆顶小帽,有一双棕黄色的眼睛。
维克利一鞭子打在甲板上:“吵什么吵。”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唤我。
“公子,公子。”原来有棕黄眼睛都姑娘。
“你叫我?怎么了?”我回应。
“你手受伤了,洒些这个药吧。”姑娘递给我一个小药瓶。
“谢谢啊。”我接过药瓶。其实,来到这里之后,我伤口的痊愈能力很强,简直就超乎常理,这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就愿意任意被伤害。
海上的日子单调又无趣,就这样,海盗们开始安耐不住了。
又过去了五天,每天,我都会看到有女孩子们被押进船舱中,没出来的,有几个;再次出来了的,却是满脸伤痕,头发衣物零乱不堪,一看,就知道她们在船舱里经历了什么。我庆幸自己穿着男装,却又对她们感到不幸。
“爹,我好怕。”那个棕黄色眼瞳的女孩儿在夜中对她的父亲说。
今夜无风,大家也都虚弱了。
这群海盗,虽然每次给的食物不至于太差,却是三天发两次食物,即使有人想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渐渐的,周围泛起蓝光。
海上,蓝色的光漂浮在水面,即使船从其中穿过,也荡不开它们。
“妹妹。”我借着月光看着这个拥有棕黄色眼瞳的女孩。
“嗯?”她应我。
“明天,你有可能会被他们……”
“我知道。”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我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你敢不敢尝试。”
她的眼睛就像这片夜空,灿若星辰。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她。
“卓雅贡,你呢?”
“大兮。”
“你是云都人?”
我回答:“是啊。”
“我是枫都人,跟着我爹常年在外做生意,只是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儿。你要去哪儿?”
“即使乘上这艘船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我让她披上头巾站起来。
“我不敢。”
我拉她:“没事儿,看守我们的人正打盹呢,海面很美。”
星沉大海,有许许多多会发光的鱼朝着一个方向游动。
“那是什么?”卓雅贡看到水面开始汹涌。
“鲸。”
一只虎头鲸探出头翻了一圈,又落入水中。
船摇晃了几下。
“它头那么大,眼睛却那么小。”我笑:“好幸运啊,竟然这么近距离看到鲸。”
“你……你不害怕吗?”卓雅贡心想,要不是白兮在我旁边,我早就叫出声了。
“它又不会吃了我们,有什么好怕。”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吃我们?”
“就是知道啊,你害怕,是因为你对未知存在的恐惧。”
卓雅贡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是啊,我害怕明天的到来。”
“雅贡,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你看这海里的鱼,小虾被小鱼吃,小鱼被大鱼吃,但大家,不都尽量避开敌人,想要继续活下去嘛,无论如何,活下去最重要。”
“活下去,最重要?”
“做好最坏的打算,活下去,最重要。”我这么安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跟她说这些话的同时,我也是在提醒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活下去,最重要。记得很久之前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意思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其它的,都是小事。简称为一句话:我怕死。
“我……”
“你是混血儿吗?我看你这五官不像中原人啊,你的眼睛很美。”
卓雅贡疑惑:“混血儿?我只是枫都人。”
“枫都人的眼睛眼色都像你这样吗?”
“不是。”卓雅贡摇头:“有黑瞳,有蓝瞳,也有像我这样的,但大多数都是黑瞳。”
“啊~看来是大杂居啊。”我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咱们还要在海上漂多久,真想快些靠岸,我都快要在这船上发霉了。”
“你想快些靠岸?这不好吧,还不知道需要面临些什么东西呢。”
“随遇而安啦,他们没有直接把我们杀了,说明我们有用啊。”
翌日。
如往常一样,又有海盗来挑选女孩子了。
当一个海盗指着卓雅贡时,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出来。”海盗喊卓雅贡。
卓雅贡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头。
白色的帆泛着黄,一只海鸟停在船前。
卓雅贡缓缓拿下头巾,阳光下,却是她的及耳短发。
“雅贡,你……你的头发呢?”卓雅贡的父亲看着女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卓玛怎么可以……
“爹,我是自愿的。”
“谁帮你剪的头发?”
“爹,别问了。”一个女孩子,留了这么多年的头发,也有了感情,这一下剪这么短,肯定都舍不得,可,现在这种情况,哪有太多的想法。
“你……你好丑。”那个指中卓雅贡的海盗摇头:“不行,我要另外挑一个。”
听到这话,卓雅贡激动的抱住父亲。
我看了眼海盗身后的哈桑,哈桑感觉到目光,也同样看了我一眼,之后低下头去。
我观察了这些海盗这么多天,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前几天被海盗叫到船舱中的女孩子,之后再进船舱,也是跟同一个海盗进去的。而海盗们,解决生理问题时,并不是随便找一个女人,他们都不会让大媳妇或妇人进船舱,而是专挑年轻姑娘,尤其是看似还留有处女身的姑娘,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规矩。很奇怪的是,一群海盗,竟然表现出较为尊重女性,海盗在我印象中,与强盗是差不多的意思,没有什么礼仪道德可讲,烧杀劫掠,他们往往,也没有什么底线。但是这一群有底线的海盗,真的很奇怪。当然,这样对于我们这群人质来说,无疑更好。
而我用小刀割掉卓雅贡的头发,也正是经常听海盗们提起自己的家人,说说家的妻子拥有一头美丽的卷发,谁家的女儿一出生头发就特别多,他们,对头发表现的很痴迷。就连作为海盗的他们本身,也特别珍惜自己的毛发,那个维克利,每天坐在甲板上时,总要掏出一把小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与胡子,有时候,还有胸毛,恶!!!
“白兮,真是太谢谢你了。”卓雅贡哭成一个泪人。
“哪里,是你运气好。”是我们运气好,也能算,不幸中的万幸。
当我们觉得自己幸运时,不幸,往往会随即到来。
维克利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让人把卓雅贡带进了船舱中。卓雅贡的父亲想要阻拦,我抓住他,可他却把我推开了,我看见他扑向维克利,有海盗抓住卓雅贡的父亲将他绑在船帆下的那根柱子上。
我刚才的得意,一下变成了失意。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你何必呢?”元宝吃着今日发的食物。
“什么意思?”
“大家都自身难保,你还想着帮别人,何必呢。”
“可是……”是我错了吗?
胡子男人又开始抢水和食物,弱者只能默默承受。
不,我没有错。对于卓雅贡,我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当船终于要靠岸时,我看见了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