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后,已经是辰时。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
“夫人,您醒了。”香莲在好一会之前就听见白兮的声音,于是准备了洗漱的水,水凉了一遍,香莲又换了一遍,可还是不见白兮从床上下来。
我整个人呈“大”字躺着,双眼看着头顶垂下的纱。香莲刚来我身边没伺候多久,不懂我的习惯。醒了之后万一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呢,谁规定醒了就得起床。
“夫人?”见我没回应,香莲又唤了一声。
“香莲,白兮想起床自然会起来,你别管她。你过来帮我抬一下东西。”黄岐在门外喊。
虽然黄岐说话没多动听,但都是我的心里话。
在将军府,我什么事儿也不想干,什么事儿也没得干,还不如赖床。哪里像在仧卼岛,在寒家村,我都是起得早早的。
“黄岐,这是什么啊?”香莲与黄岐一人一边抬着一个木箱。
我听见沉重的木板撞击声,难道是我的钱?我兴冲冲的从床上跑下来,越跑,速度越慢。哈桑给我钱的箱子,没那么小。我还幻想什么呢,贺司渊早就把我的钱充作官银了。
“白兮,你看,这都是你的夏衣,将军让我拿过来。”黄岐的手拍在木箱盖上发出“啪啪”声。
“哦。”我坐到梳妆台前。
黄岐蹲下身双手捧着脸,说:“有新衣服穿还不高兴啊,你饿不饿,我让小厨房的人做些吃的给你送过来?”
香莲洗了手过来帮我束发,可能是没摸惯我脑袋的缘故,她一梳,我的头就向后一仰,梳子卡在发里。
香莲连忙道歉:“奴婢该死。”
我让她继续:“没事儿,我这头发乱,梳掉几根头发也无碍,反正我头发多。”
香莲的确觉得白兮头发乱,人家主子起床后只要稍稍打理就行,白兮这个,还得全部拆了再重新开始梳理。
我接着刚才和黄岐的话题:“什么小厨房?我们这屋的小厨房吗?不是被我举着大锤砸了吗?”
黄岐可能是腿蹲麻了,一下坐在地上:“你离开之后,将军让人新建了一个小厨房,还请了个厨子。”
“要不是我闹,他才不会想到这些。那你去随便找点东西给我吃,我顺便吃个早午饭。”
要是香莲,听到“随便”又该纠结,又是怕拿了不合白兮胃口的食物,又是怕拿了白兮忌口的食物,而黄岐,倒是很“随便”。
我换了衣服吃着糕点时,不一来找我。
不一,可是稀客啊。
原来,是石富平来了府里,贺司渊让我过去一趟。
我住的偏,贺司渊他们谈话的地方刚好是我这屋的反方向,走走绕绕,贺司渊不会是故意找了个离我这么远的地方谈话吧!
期间还路过了昨天白雨提到的唐苑。
唐苑分成前后两室,立于水上。前面是白雨看书办公的地方,虽说是看书,其实也总被打断,一天下来,总有断断续续的下人找她。看书时,她不苟言笑,但见来人,总会莞尔带过。
前室靠左侧有矮桌,并无凳,平日坐在丝绸垫子上就是。桌上左上角摆着一盘绿植,还有一个龟形拱顶小香炉;右侧有笔墨、一旁放着红珊瑚;纸砚靠上,接近几本正在读的书,书未合,读到哪儿就卷个边放在那儿,可能是个人习惯的缘故,看书时,总会饮上一壶茶。最近用的是汤瓶,以前也叫注子,平常又叫执壶,是盛酒器,又可用来储水,也能用作以汤沃茶的茶器,瓶身修长,婀娜巧美。
在桌后,是一大面的木架,架子上摆着许多玩意儿。大小不一,颜色多样的壶罐儿,部分都装放着各类药丸药粉。还有一些古董器皿,也是放着当摆设。最多的,则是书,有些甚至已经没了封面,有的,则是起了毛边,再就是缺了角少了页。也有新书,不过是最近的诗词,却很少翻动了。
架子左侧有个小塌,平时招待来客用。塌边有个金丝铁架,架子上挂着小杯,是百里鸟喝水用的。
还有其他物什,就不一一细说。但没有这些东西的话,这里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供人休息闲聊的水榭。
我估摸着该走了半个多钟头,不一在前面带着路,什么也不说,我就焉焉的跟在他身后,步伐逐渐放缓,是走累了。
“不一。”我靠在一棵梧桐树下叫道。
不一听到这半死不活的腔调不用想就知道白兮想休息。他也搞不懂贺司渊为什么不找个近些的隐蔽处会面,而要白兮浪费这么多时间花在路途中。
“就快到了,夫人。”
不一也不催我,任由着我压腿下腰。
他催我的话,我可能会拖两下,可他越不催我,我反而就越觉得不好意思,速速活动了下筋骨就继续赶路。
贺司渊正坐在池边,与他一起的,还有石富平和姜晟厉。
姜晟厉一脸被家长责骂的不服气表情,将手探到坚果盒中玩着几颗花生,也不吃,就拿在手里摆弄。
“将军。”不一示意。
“来啦。”贺司渊让我坐到他身旁。
石富平已经听过贺司渊对我的介绍,也不奇怪我前天假扮林笑笑,而是朝我点头微笑,叫了声“夫人”。
“白兮,你总算来了。”姜晟厉连叹两口气,被贺司渊一看,精神劲就来了,自己一口一个“白兮”叫惯了,在贺司渊面前,还得换回“夫人”。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姜晟厉。
好不容易可以吐苦水,姜晟厉累累如珠:“夫人,本少爷这不是听闻将军受伤了嘛,所以好心好意来探望他,他反倒好,说本少爷这个不是,那个不是,还怪本少爷让你去找石老爷要玄玉的事儿,我们明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贺将军出现,哪里还会发生后来的意外。”姜晟厉先把责任推给贺司渊。
我真想敲姜晟厉,但贺司渊与石富平在,我多少得给姜晟厉一些面子。“姜晟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天你人呢?看见黑衣人,你是不是就跑了?你怎么好意思把我一个姑娘家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什么黑衣人?”姜晟厉听蒙了,“本少爷在将军站在你面前时就……因为家中有事儿,先离开了,怎么,你们后来遇到了黑衣人?”姜晟厉只知道贺司渊受了伤,却没有细问贺司渊是怎么受伤的。
贺司渊道:“不是国师让你来询问本将军的情况,你应该暂时不愿进将军府吧,本将军还没有跟你算你找我家夫人演戏的账呢。”
姜晟厉“嘿嘿”的笑,并不敢得罪贺司渊:“这不是,本少爷也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况且,夫人不也平安的很,对不对啊,夫人~”贺司渊用扇子轻叩我的手。
这“夫人”从姜晟厉嘴巴里喊出来,怎么觉得他不是在喊我是贺司渊的夫人,而是在叫他自己的夫人?
姜晟厉一脸贱贱的表情。
我用脚踢他的脚踝,他这个登徒子。
姜晟厉吃痛,冲我咬牙。
石富平终于说话:“老夫前日到惜春楼,的确是因为玄玉一事。”
我与姜晟厉同时看向石富平。
石富平接道:“其实,老夫当日是与将军约好,在惜春楼碰头,老夫那日之所以会把玄玉带在身上,是因为将军想要看看那块假玄玉的质地。”
“假玄玉?”姜晟厉自信心一下就被打击到了。他从裴善查到林烟雨,从林烟雨查到石富平,就是为了这块玄玉。现在石富平说,那块玄玉是假的?
当时石富平将玄玉拿出来的那一刻,我心中的确有一丝疑惑。因为石富平手中的那块玄玉,与我得到的那块玄玉,真的是不一样的。石富平的那块玄玉,更加通透,玉石更为上成,雕刻更为精细。如果不是石富平说他的那块玄玉不是真的,我会以为,我得到的那块才是假货。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得到的那块玄玉,是假的?”我问石富平。
“这个,是贺将军同老夫讲的,至于原因,还得问将军才是。”
这件事情,还要从王毅千威胁石富平,要让石富平的女儿嫁给王毅千的外甥说起。因为王毅千的威胁,所以石富平向贺司渊求助,并告诉贺司渊,将军府里做法那日出现的刺客,是王毅千派来的。贺司渊帮助了石富平,让石富平的女儿顺利出嫁,石富平心存感激。后来,王上要贺司渊查明玄玉一事,贺司渊早就从姜晟厉那儿得知石富平有玄玉,石富平那日要去惜春楼,贺司渊也要到惜春楼调查潘志一案,于是让石富平带着玄玉在惜春楼会头。
贺司渊说:“近来,玄玉现世,在云都城中流传,有奸诈小人为了混淆视听,制造了假玄玉,就是为了让大家争夺,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本将军,就是负责此事。虽然本将军没有见过真正的玄玉,但是假玄玉,倒是见过一两次,所以才想研究石老爷手中的玄玉。城中有个叫潘志的商人,裴善得到的那块玄玉,就是从潘志那儿买入的,几经周折,玄玉到了石老爷手中。可那个潘志,却死了。”
听完故事的来龙去脉,姜晟厉问:“你前天到惜春楼,即是调查潘志一案,又打算从石老爷手中拿到假玄玉,可假玄玉却被一伙黑衣人抢走了。那你查潘志一案,有什么结果?”
“本将军问了惜春楼里的姑娘,她说潘志死前,只与柯府庶子柯正起过争执,柯府也不无嫌疑,因为柯家,是云都城中最大的玉石供应商,本将军还得到柯府走一招。”
柯府?玉石供应商?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姜晟厉心想,要是真像贺司渊说的那样,城中有假玄玉流通,那真正的玄玉,会不会就在流通假玄玉的人手中?
我看姜晟厉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傻笑,肯定还在打玄玉的主意。他要是想起来他曾经神志不清时,就找到过一块可能是真的玄玉,现在又这么费尽心思的找玄玉,会不会气到吐血。
“贺将军~”姜晟厉握住贺司渊的手。
贺司渊将手抽出,巨嫌弃无比。
姜晟厉也不计较,说:“贺将军,您看,您身上还有伤,就好好修养吧。这去柯府,就交给本少爷呗。”
“柯府,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那柯望贼的很,接待朝中之人,全都安排在新宅子里,他们一家人,则是住在柯府老宅。”贺司渊也正愁着该已什么理由才能进柯府。
“我啊。”我举手。
“你?”姜晟厉很看不起我地笑了。
“柯府最近不是在做法吗?”我问贺司渊。
贺司渊点头。
“我认识法师啊。”
姜晟厉心情变好了一点,就不糟蹋花生了,于是开始剥花生,一捏,花生壳分成两半,里面粉粉的两小粒花生仁:“本少爷也认识法师,将军也认识,这算什么。”
“法师说想收我当徒弟,我以这个法师的徒弟的身份进到柯府不就行了。”
贺司渊与姜晟厉面面相觑。
贺司渊考虑,这也是个办法。
“还有本少爷不是?”姜晟厉怕贺司渊担心,说:“让本少爷陪‘夫人’一同去柯府不就成了。”姜晟厉可不会放过查找玄玉的机会。
“不过,我有条件。”我手指头放在桌上敲着。帮贺司渊,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帮贺司渊呢?“以后,我会留在将军府,前提是,我想出府就出府,你,贺司渊,不能阻拦我,我也不需要向你请示,这是其一……”
“不可能。”贺司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在这将军府上,不一出府、白雨出府、月儿出府,他贺司渊都无所谓,但“白兮出府”,他就极为敏感。万一,她又是一走,不愿回来呢。不行!绝对不行!
我才懒得管贺司渊,继续说自己的:“第二,我的钱,三箱钱,你得全部还给我……”
贺司渊嘴角勾起:“钱,是本将军的……”
“你……贺司渊,那可是我的钱。”这个贺司渊,自己明明那么有钱,不会拿他的钱出去充公啊,干嘛要用我的钱。
“……你,也是本将军的;本将军的钱,自然是你的钱。”如果把贺司渊倒过来甩一甩,拧一拧,或许能滴出三滴温柔耐心与一滴霸道。那三滴温柔耐心,一滴给白雨,一滴给月儿,还有一滴给雪儿;至于剩下的一滴霸道,就是留给白兮的。
“咳……”石富平被这话呛了口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