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越是有面子的人,往往是最后才到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当贺司渊与月儿、雪儿早早入座后等着我一起用餐,我这才姗姗来迟。
贺司渊也算左拥右抱,我坐到他对面道:“有什么好吃的啊。”
月儿见我比贺司渊架子还大,不出声的“哼”一声。
雪儿并无太多变化,指尖缠着娟子的一角来回把玩。
贺司渊也不计较,看着桌上的菜报菜名:“樟茶鸭子、龙虎斗、糖醋鱼、叫花鸡、锅塌豆腐……”
都是好菜,可……
贺司渊每报一个菜名,我的快乐指数就往下掉一格,为什么和今天在酒楼里吃的菜一模一样?酒楼的菜是他点的,这桌子菜难道也是酒楼点的?不应该是大厨房的师傅做菜吗?
月儿炫耀似的认为贺司渊是为了她才刻意这么做,说:“因为听姐姐提起酒楼的菜好吃,月儿也想尝尝,刚才将军便命人外带了一份回府。”
贺司渊绝对是故意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举起筷子。
“咳咳!”黄岐干咳。
我和黄岐商量好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就假装弱不禁风。
我放下筷子:“大家吃起来啊。”
也不知道黄岐今天怎么了,忽然要教我规矩,我是扳得回来的苗吗。
贺司渊提筷,做作模样的吃了口摆在面前的菜,又放下了筷子。
见贺司渊动筷了,月儿与雪儿才有动作。
“将军,您尝尝这个。”月儿给贺司渊夹菜。
贺司渊淡淡的“嗯”了声。
月儿伺候贺司渊的时候,雪儿都在一旁当透明人。
雪儿第一口选择的是青菜,第二口还是青菜,看来,她最近在减肥。
我忽然又没了胃口,喝了口面前的水,是茶水,并不是酒。
“将军,月儿不是说给您买了补身子的虫酒嘛,您现在要不要喝两杯?”月儿早就让人把酒备着了。
雪儿让莺歌给自己盛汤,对月儿说:“妹妹心里满满的都是将军,处处为将军着想。”
“拿上来吧。”贺司渊看了眼白兮,她那是什么坏表情?
“来人。”月儿换道。
花红将虫酒端了上来。
冬虫夏草,可是宝贝的很,贺司渊可得多喝些。月儿,到最后,还是去买了这个酒,当时我让她买,她还表现出一副不花冤枉钱的姿态,还不是入了我的坑。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
黄岐见白兮傻笑,侧头又干咳一声。
我见贺司渊喝了杯酒,喉结动了一下,自己也跟着咽口水。我晃头,心想:我是怎么回事?上辈子是醉鬼投胎吗?这么喜欢喝酒,现在看到别人喝都忍不住了吗,能不能争气点?
事实证明,我争不起气,谄媚的问月儿:“月儿,要不给我也来一杯,我其实也很喜欢喝酒。”
月儿捂嘴笑:“姐姐,你怎么了?还喜欢喝酒?我记得你从前可是滴酒不沾,而且,这酒,可不太适合姑娘家喝。”
“是吗,那,你给贺司渊多倒几杯。”
黄岐觉得:白兮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她终于肯关心贺司渊,这是一个好征兆。
我心里则是想着另外一个想法。
“姐姐,月儿与将军成婚那日,还要姐姐多捧场才是。”月儿忽然这么说。
贺司渊明白白兮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他只是不愿意自己跟她说而已,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现。
我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肉,虽说不想吃了,但坐在桌前发呆也怪傻,我回答:“那是应该的,你与将军乃天作之合,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长长久久……”
“咳咳咳!”
黄岐看向贺司渊,这次咳嗽的可不是她,而是贺司渊。
贺司渊用手握拳放在嘴前,侧身咳嗽时脸微红。
“将军,您没事吧?”月儿关心道。
贺司渊摆手。他只是被气的,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长长久久,这是在调侃他啊,也不想想对象是谁,如果把月儿换成白兮的话,他或许还会考虑。
我见贺司渊用幽怨的眼神看我,只当他是感谢我。我劝月儿:“快,让他喝口酒冷静一下,这是听见我对你们的祝福,他高兴成这样。”
一听我说的话,月儿颇有几分羞涩,也乖乖的拿起虫酒递到贺司渊嘴边。
不远处,有一女子穿着男装看着贺司渊一伙人。
白雨朝唐苑走去,边走边对不一说:“正如众人所说,夫人的确不像从前那般。”
不一道:“她比以往更为活泼了不少,甚至是,胆子也大了许多,今日,竟还判断出屏儿的死法。”
“就是那个惜春楼的女子。”
“正是。”
白雨走路很慢,不一尽量放慢步伐。
白雨露出三分之二的脸庞对着不一:“夫人也喜欢研究这个?”
不一摇头:“黄岐说夫人进府后从未看过验尸之类的书籍,在夫人嫁进将军府之前,运来的书也只是诗词歌赋,从前安插在夫人身边的人也没有听闻过夫人对此感兴趣,也就是说,夫人从未接触过这类的东西。”
“那倒是奇怪。”
不一验尸,都是师从白雨,虽然白雨没有不一年长,但不一却是敬白雨的,当师父,看的是能力,而不是年纪。
白雨到了唐苑之后,进入后室,里面还分了左右两边,右边是白雨入寝的地方,中间隔着门,并看不见里面;往左侧走进去,则是一间杂物室,里面的东西种类繁多,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读书人该有的物件。什么存放锯子斧头的工具箱,还有各类种子,或是规格不同的铁丝圈……
白雨走到一面柜子前,用脚轻踢柜子旁的木箱,柜子放出一声闷响,缓缓向左移动。
这里是直通地下室的入口,府内知道这个地方的,总共有四个人,分别是白雨、不一、贺司渊、黄岐。
在有人经过第一盏灯时,墙壁上悬挂的灯纷纷亮起。起先是楼梯,若是不注意,或是不熟悉环境的人,极有可能会从这里摔下去。
白雨走了六步之后,用手按了下墙,这才继续向前走。因为除了楼梯,还有其他的机关,为的,就是让潜入之人,防不胜防。白雨这么做,只是暂时解除机关。
地下室很大,各处作用分明。有用来解剖的地方,有用来制药的地方,有用来养毒的地方,有用来关人的地方……
在一面石床上,正躺着一个女人,她被纱幔围在中间,若是仔细看,便知道她身上一丝未挂。在石床周围,有可以上下活动的石碑,此时石碑正竖起,让整面石床看起来,形似棺椁。女人被半泡在药水里,在她的头顶上,有不间断的白气从悬挂着的铁具中冒出,里面装的是降温用的冰块,这个女人,在这儿躺了有一段时间了。
女人紧闭双眼,脸上还有死前透入出的痛苦神情与惊讶之色,其实,这只是白雨的猜测。一个死人,哪里能表现出这些。
这具女尸,是——林烟雨。
林烟雨死后,本被人抛在乱尸岗,就让白雨差人带了回来。白雨只是好奇,林烟雨体内的蛊虫而已。
林烟雨是二月都人,传风阁中的舞姬们,也都来自二月都,都被人下了蛊,而这种让人在最好的年纪变得格外美丽,又不断消耗宿主的精气血,让宿主如昙花一现,在一定的年纪死亡,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真的是,让白雨很想着手将林烟雨体内的蛊虫抓出来看看,那小东西究竟长什么样。林烟雨的死亡原因,并不是因为蛊毒发作,而是被人用利器直搓心脏杀死,对方,目的性很明确,没有多余的动作。让人惊讶的是,即使林烟雨死了,可她体内的蛊虫,却还在继续长大。
室内有绿植,甚至可以爬满整面墙,倒使着沉闷的氛围缓和了些,但绿植并非是用来观赏的,而是白雨养的毒。
二月都人,只要是家中条件稍好些的孩子,都会被父母送去学堂。学堂中必教的一门课程,便是如何判毒、制毒、解毒。三都中,也只有二月都的人把毒用在了生活中,虽然大多数人普遍会用毒,但二月都王上颁布过明确法令,凡是乱用毒者,连杀五服。
白雨最近几年,倒是没有从前那么痴迷于研毒,但还是每天会花些时间在这上面,毕竟无论是什么技艺,不坚持,都会生疏。现在,她主要是专注在解毒上。能用毒的人,很多,但能解毒的人,不是大夫,大夫是治病,所以,会解毒的人,倒成了宝贝。
不一会跟着白雨学验尸,还得从贺司渊说起。因为贺司渊在楼兹那些年,或者是身边的兄弟莫名死亡,或是当地百姓死于非命,那都是要人查出死亡原因的,楼兹人手紧缺,很多时候一个人连居几职,也是正常不过。白雨在楼兹时得了病,每半年就得修养一次,所以小事的话,贺司渊都尽量不让白雨处理。就在那个时候,不一让白雨教他验尸。
不一跟在白雨身边辅佐白雨,地下室中只有流水声。
饭后,贺司渊说有话跟我谈。
天已暗,府上的下人们都开始点灯。
我靠在桌边听着贺司渊的讲话。
“今早姜晟厉来找过本将军,说是法师在柯府做法,明日便结束……本将军……”
“你想让我和姜晟厉一起去柯府调查柯正。”我说。贺司渊什么时候成结巴了。
贺司渊点头。他说不清楚,其实还是不想让白兮去,可法师做法正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混进柯府,白兮不是说过法师想收她为徒。
“还是那两个条件,第一,不限制我出府,第二,还我钱。”说实在的,柯正那点儿事,跟我没关系,重要的,是我有什么好处。
“好。”贺司渊答应的很爽快。理由是白兮身边有暗卫跟着,她去过哪儿暗卫会报告;至于钱,贺司渊早就说过,他的钱,也是她的。
“那我是明天去柯府是吧。”我问。
“嗯。”
我玩着裙子上的带子:“可我现在又多了一个要求。”
贺司渊听着话,道:“又有新要求?白兮,你是不是觉得,本将军非要你去柯府不可?本将军身边有那么多侍卫,那柯府即使守卫再严,本将军的人难道还进不去?再是,倘若本将军相见柯正一面,哪有多难?本将军让你去柯府,还不是因为怕你觉得在府上呆着无趣,。”贺司渊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要是白兮能帮他,自然是最好的。可白兮要是再提出些无理要求,他不好答应是一回事,让她伤心又是一回事。
“我,只不过是想让你送我回去,天都黑了,难道你想让我一个人走夜路不成?”其实我的新要求,只是想让贺司渊给我换个住的地方。我那屋太偏了,又远,走都难走。而且离前门、后门都远,去哪儿都不方便。
“难道你怕黑?”贺司渊笑。
怕你个大头鬼。我在心里暗骂。
贺司渊命人提来一盏琉璃灯:“你要是真怕黑,若是你不听话,本将军就让人把你那屋的蜡烛全撤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贺司渊的语气中尽含挑衅。
我打大步向前走,既然贺司渊这么喜欢走,那就让他走个够。从这里到我那屋,再回到贺司渊住的地方,一来一回,他花在路上的精力与时间,希望越多越好。
只是,我忘了一点,我不会轻功,但贺司渊会。
“白兮,你知道有人多次想绑架月儿吗?”贺司渊见我走了靠在在桥边休息,忽然问我。
“哦。”我这么聪明,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
“本将军之所以对月儿这么好……”贺司渊由犹豫,不,现在还不是告诉白兮事实的时候。
“我知道你关心月儿,你派了暗卫监视我,你怎么不派几个人去保护月儿?”
木桥上,站着白兮与贺司渊。
月光落在桥下的湖面上,是一轮新月。
贺司渊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会舍掉月儿。因为月儿,本来就是为了庇护白兮而存在的。贺司渊现在还不能对外公开,他爱的女人,其实是白兮。月儿,其实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如果白兮知道了这些,她会怎么样呢?
我借着月色看着贺司渊,他是个讨厌鬼,我一直都知道,但他的的确确也救过我,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贺司渊的手抚向她的脸庞。
我想,贺司渊也是很矛盾的一个人。
他渐渐靠近我,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他试图吻她。
可她却偏过头!
我脑中此时想到的,依旧是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