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景晴和伯爷交代了一下此月月钱的事,便出门去义园。纵然紫菁和紫叶如何劝阻,她都是决定去看一看,只是身边除了刘丁刘丙,还多了四个守卫,这是那次归来后,刘英马上寻来的有些拳脚的看家护卫。马车在前,几个护卫两前两后,护着中间马车。
这些日子,她日日听刘甘所报,知道葛霸子果然守信,有他在,倒再也没出过乱子。
草棚里,葛霸子和田胖子正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狗尾草,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此时,还未到煮食的时辰,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两人居然像扎了根一样,白天都赖在这了。
“葛霸子!”刘丙走在景晴前面,对着那两人叫道,“还不快起来!”
“起来干劳什子,娃还没下学,急甚!”葛霸子脾气已然很冲,却在斜眼看到那素色裙摆时,忽地跳起,还一脚踹醒身边的田胖子,“给我起来!”
“呵呵,景小姐。许久不见,可还好啊……”葛霸子一脸逢迎地笑,
“这许久倒是没多久,才十一天而已。”景晴没了平日的温柔气度,似乎是在以暴制暴。
“这不,还没到煮饭的时候嘛,所以睡会。”葛霸子灵光一闪,指着不远处的学堂,“咦,下学了,我们该煮饭了,胖子,走!”
“景小姐,我们这就干活去。”葛霸子转身就走。
“以后叫我,不能提到景字。”景晴道,看那身形停了一下,知道他是听到了,便也没重复。
“霸子叔叔!胖子叔叔,我要吃米粥!”“我要肉糜。”“霸子叔叔,我要吃菘菜!”“我要吃鱼!”……一堆小孩子,围着葛霸子团团转,此时的葛霸子,倒像个,被儿女缠着要吃这吃那的老父。
“好好好,”葛霸子不断应声道,听到要吃鱼,顿时骂道,“我哪来的鱼给你!一边玩去!”
“啊……”一声哭喊响起。
“诶别哭呀,得得得,我明儿给你抓鱼去,你是我大爷!你是我的老祖宗!”葛霸子哪禁得住那孩子的狼嚎,脸一抽,哄回去。
“霸子叔叔真好!”那孩子一下子不哭了,似乎前一声哀嚎根本不是他。
这样紫菁紫叶瞪大了眼,什么时候地痞霸王成了奴仆了,还这么心甘情愿的样子。景晴浅浅一笑,终是如她所想,这葛霸子讲义气,这田胖子本善良,武力固然可以制服他们,却制服不了他们的心,但这些天真无暇的孩子,却可以唤醒他们内心深处的善良。
义园里,先生刚授完课。
孩子们都一涌而出,见到景晴围着打转,“姐姐,姐姐,我们要听故事。”
“那姐姐今天就讲共工怒触不周山后的另一个故事,女娲补天。”景晴笑着,“看谁先坐好,我就让他坐姐姐旁边。”
“好!”“好!”……
“撑天之柱,被共工氏一撞,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山体崩塌,天柱折断,大地向东南倾斜,海水向陆地上倒灌。平原上的人多数都被淹死了,幸存者只好逃往山上。”
“然后呢,然后呢?”
“女娲着急万分,决心炼石补天。可要去哪里炼石,女娲遍涉群山,选择了天台山。这里山高顶阔,水足石多,是炼石的理想地方。女娲在天台山上炼了九九八十一天,又用整整4年的时间,炼了很多彩石。众神仙和众将官帮女娲补天,因石是五色的,形成了天上的彩虹、彩霞。”
“哇!”“好厉害!”……
“好了,葛叔叔该蒸好包子了,你们去吃吧,申时还要听学。”
孩子们一听吃的,立马小鸟似地飞走了。
景晴站起身,整理衣摆,想着应该离开了,却听到后面一声“景小姐”。
回头看,疑惑了片刻,方才认出来,是百里湛。她上前,行半礼,惭愧道:“倾阳方才失礼,未能马上认出百里公子。”
“无妨。你我许久未见,靖苏要不是问了人,恐也认不出。”百里湛也作半礼后道。
百里湛,字靖苏,百里仓之子,也是……景晴的未婚夫婿。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有门已定的亲事,但与景晴见面甚少,他十八岁后便再也没见过她,就连她父亲景易的葬仪,他也不过远远见了个侧脸。他前些日子行了冠礼,父亲前几日忽然说到了这婚事。
他打听到她入春后,常来此地,便想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遇上了。要说对这女子毫无好奇,那是不可能的,谁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什么容貌,什么品性。景晴之父母,容貌都是好的,景晴也不会差,果真如此。小时候也见过好几次,但总归还小,看不出女子美貌,现在她及笄了,出落得的确美丽淑雅。
在此前,几大家赈济饥民,他备受瞩目,而景氏未出阁的景夕也是行为不输男儿,他曾见过几次,心里是有几分欣赏的。私下里,那些好友,偶尔调笑说,景家景二小姐是正统的景陵虞之女,身份在那,再加上此次赈济之声名,比之景家三小姐,是悬殊之差,他百里湛娶景夕倒更般配。
年轻气盛,他怎会毫不动摇,况且他尚且不知景晴什么心性品行。
这段时间,传闻景家三小姐景晴也常帮饥民,他身边便有人说,不过学景夕罢了,帮那一两百个饥民,还不是轻而易举。当然,其实他们没有几人与景晴相识,甚至未曾见过景晴。
他忍不住,决定来看看,却远远看见背对着他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样子,说话温柔而婉约,抚摸孩子的手轻柔而白皙,那背影也长发如瀑,身形纤细。那些追名逐名的言语,大概是误解她了。他静静等着,看着,等到她讲完才叫她。
“景小姐可是常来此地?”
“偶有闲暇便来看看,”景晴道,“公子唤我倾阳就好。”
虽然不甚熟悉,但毕竟两家是多年交好,还带着父亲和百里仓的关系在,这小姐小姐地叫,着实太疏离,但女子不提,他是绝对不会忽然冒昧的。
“倾阳,是个好字,那你也叫我靖苏吧。”百里湛回道,这也不是素未谋面的人,如果老是公子小姐地叫,的确更为故作矫情。
景晴却为难了,百里湛毕竟比自己年长几岁,她才及笄,他已然成年,直呼字不甚礼貌,但要像小时候那样称呼湛哥哥,却也不妥。
“怎么?叫不出来?”百里湛看她纠结的神色,忽然觉得她不像传闻那么势利,反倒有些娇憨可爱。
“不是。只是……”景晴开口,“靖苏公子。”
百里湛忍不住笑了,笑得如同和煦的春风,他挥挥手里的扇子,“罢了,随倾阳喜欢。可否带我参观一下这义园?”
“自可。”景晴点头,对于义园,她还是很熟悉的。
……
“这就是百里家的公子百里湛?小姐的未婚夫郎?”葛霸子摸着肥圆的下巴道,“模样生得倒是比我葛霸子俊俏一点点,和小姐嘛,还算般配。胖子你说是不是?”
“呵呵……小姐……最好人。”田胖子呵呵笑道。
“我跟你这傻子说劳什子!”葛霸子看着混搭话的田胖子,一斧劈开木柴道。
……
当晚,百里仓又提到婚事,这次不只是忽然想起道一句而已,他问百里湛:“湛儿,为父想着你也行了冠礼,婚事也该提上来了。你意如何?”
百里湛面对着堂上坐着的父亲,没有拒绝,躬身道:“听父亲的便是。”若是今日之前,父亲问他,他大概是犹疑说不急的吧。
“好,那这几日我便让你母亲去一趟景陵虞府,和景伯父家商议商议。等打点清楚,过几个月,再上景陵虞府上提亲。”
“父亲,景小姐她,孝期三年,此时提亲,恐怕不妥。”百里湛说。
“这个你景易叔父生前便找过为父,他心系女儿,不愿孤女无依,便说过,孝期不必三年,一年即可。现在只是商议,等一年过,再提亲,婚期怎么也一年多后了,无伤孝道。”
“谨听父亲主张。”
百里湛拜别父亲,出去后,百里杨氏却叹道:“本来,这景晴,身为景易之女,自是不错的,但论及出身,还是差上那么一筹,况且,景易已去,便是没了靠山,我们要想着和亲家互帮互持,却是隔着一层山了。”
“此话不可再讲,这婚约是十多年前就定下的,断不可毁。况且现在正因她无依无靠,我们更不能毁,不然百里氏颜面何存,难道落得个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的名声?”百里仓不满道。
“我这不就说说嘛,天下父母心,谁不愿意自己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何况我们这种大户人家。”百里杨氏心里暗叹,可惜要是湛儿要娶的是景陵虞之女景夕倒是极好的,那孩子,现在名声可谓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