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谨那日跟着护送景晴的马车回到她府上,他才快马回大名城,这次出来,虽然禀明了母亲,但却没说去景陵城,已经耽搁一日,必要早些赶回。
快马加鞭,回到大名府,还是被父亲罚在藏书楼静思己过,抄写家训。
他心里正是不平静,百味杂陈,又喜又悲,又怒又恨,他正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想最近的事。
他规规矩矩地一头扎进藏书楼,如父亲所命,抄家训,抄了整整一个时辰,心情才慢慢平静,他慢下来,边写便想着一些事,慢慢地关联起来,似乎抓到了些眉目。
当夜,叶阳谨的书房内,宁衣宁季出现。
“你们去查百里湛最近的动向,要快。”叶阳谨道。
“公子何意?”宁衣问道,他尚不知晓公子为何忽然这样做,自然要问清楚,才能明确探查的重点。
“我怀疑,棋艺对垒那日,忽然出现的那两人跟他有关系。”叶阳谨细细地回想了整个过程,两个距离景陵城雅正学监几十里的平民女子,却在雅智学考最后关头,出现在通革台,还偏偏是景晴拿到通阁符时,站出来捅了她一刀。
“公子是说那日放过的两个女子,很有可能是百里湛找来的?”宁季忽然心里一颤,“百里湛怎会知道此事?”
宁季十分惊疑,那日之事,实在是没有外人知晓,他们发过誓,就算对旧主——也就是夫人,也不得泄露半分,否则自刎谢罪。景晴是当事人,她是最不可能的。除非是那两个放走的农家女子,可是她们和景晴无冤无仇,况且肯定不认识景晴,如何会和百里湛扯上关系?
直觉,叶阳谨说不出,但回想的一切告诉他,百里湛这人,也许并非外表的那么谦恭有礼,温文尔雅,对于景晴的退婚,他有的是办法让两家和睦地解除这并没有定亲的婚约,为何却要景晴参加搭不上边的雅智学考。刚开始,是他一时高兴,思虑太浅。
如果百里湛并不似表面那么对这门婚事不甚在意,那当如何?
景晴如果拿不到通阁符,那婚事也许就要再周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景晴拿到了,如那日,横插了两人,捅破一切,要是景晴辩驳不了,那景晴便……身败名裂……配不上百里湛,这样,就算婚约作废,百里家也断然丝毫不损。
如此一来,退与不退,百里家都安然!
“先去查清楚百里湛最近踪迹,还有,查出那两女子的来去。”叶阳谨道。
宁衣揖首,“属下明白。”
“把宁仲、宁司全部带去。还有山中整训的优者,也带出去练练,但不该说的一句都别说,越快越好。”叶阳谨补充道,他急于要一个真相。
……
宁衣他们去的第二天,宁拾那边来信,景晴回去后,病倒了。
叶阳谨心里焦急,但只能自我宽勉,且等明日消息,或许明日就有好转。他还是在藏书楼,被父亲派人看着,不准随意踏出,只能抄家训。
“叶青,你将此信,送到景陵城杨府,交给杨楚之,要快。”叶阳谨叫来叶青,交给他一封信。
“是,公子。”叶青接过信,转身就走。平日要快,通常是宁衣他们几人派一人去,今日公子叫到他,大抵是宁衣有要事在身,自己也不多想,在马厩里牵马就往景陵城赶。
叶阳谨派叶青出发后,小小松了口气,但心里却还是提着一块石头,惴惴不安,搁下笔,在藏书楼上,开窗望着外面,天气转凉了,这个时候病下,要是不妥善处理,拖着不妙。思前想后,终是下定决心。
“叶莫,去准备,随时出发。”叶阳谨接到宁玖宁拾的报信,心里焦急,因为自己刚回府,已然让父亲、母亲不高兴,要是刚踏进门两天又走,母亲必然让人看着不让出府门。
是夜,叶阳府,叶阳范一家人在一起用晚食,叶阳谨的姐姐叶阳芊从公皙府也回来了,是公皙桓派人送她回来,让她和家人聚一聚。
叶阳范和夫人宁氏坐在上头,兄长叶阳康和叶阳谨坐在叶阳范下首,嫂子李氏李沁云和叶阳芊坐在宁氏下首。
方坐下,动筷前,叶阳芊扶着嫂子李沁云:“嫂子,小心,你月份大了,身子沉。”
叶阳芊笑着点头,看到丈夫叶阳康看过来的温和眼神,心里又是一暖,但没有逾矩先坐下,等叶阳范坐下,宁氏坐下,牵她的手示意她坐下,她才和小姑叶阳芊一并坐下。
一家人很久没一起用晚食了,宁氏忽然有些鼻子一酸,但是没显露出来,但二十几年夫妻,叶阳范怎会不知夫人情绪,凛然对叶阳谨道:“你这不稳重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学学你兄长,成天往外跑,这十天半个月才能聚在一起吃顿饭,你看你母亲!”
叶阳谨自知的确愧对父母,只是微微低头,心里也是歉意。
“好了,难得一起吃顿团圆饭,芊儿难得回来,还要闹脾气,今日我特地让人下厨,多做了些你们爱吃的,先吃吧。”宁氏虽然感慨,但还是不舍得丈夫骂儿子,拦住丈夫的话,开口。
“父亲,阿谨只是行事有些忽来忽往,倒是没惹过事的。”叶阳康也缓和气氛道,其实虽然这弟弟这些日子的确越来越行踪不定,但总归是没惹过乱子,不像有些世家子弟,三天两头,搞些乱子让家里善后。
“叶阳家的子弟,断不能跟其他纨绔子弟一般任意妄为。”叶阳范还是一脸正色,但语气不再是指责,倒像是严肃的教导。
叶阳谨心思微动,但还是坦言道:“亲自幼便教导我们兄妹,明辨是非曲直,父自当恪守。”是非恩仇,以前他分得不是那么清,只觉着非大善大恶,非大恩大仇,不用纠结,但后来证明,小是小非也会成为大恩大仇,一念之间尔。
叶阳范起筷后,一家人开始用晚食,安安静静,但气氛很和谐。
撤掉饭菜,下人换上茶盏、糕点和水果。宁拾开始和三个儿女还有儿媳闲聊起来,“芊儿,你近来可好?”
叶阳芊嫁到公皙府一年多,虽然不远,却也很少回叶阳府,最近几个月,才多回了两次。宁氏通过女儿之口,知道女婿待她比以前好很多,才慢慢放下心来。两家联姻,本来只是父母之命,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这两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面,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如今,倒是看得出,公皙桓对自己女儿,有了些怜惜和爱护,她心里是很安慰的。
“芊儿很好,夫郎现在,对女儿比以前上心许多。”叶阳芊虽然委婉,但也不扭捏,坦然道。她和公皙桓,是婚后慢慢相处,才有了感情,虽然只如涓涓细水,没有轰轰烈烈,但,她如今也觉得满足了。
“那就好。”叶阳范点头,唯一的女儿,他自然是视作掌上明珠的,只是公皙蛰膝下无女,不然,是更情愿娶公皙氏的女儿作为联姻的,女儿就让她选个自己喜欢的夫婿,和和美美的,不求显贵,他已经能帮她撑起一片天。
“听说穆恒现在经常出门在外,你要多体谅些,要是无聊了,大可多回来和嫂子说说话。”叶阳康说。
“好啊,嫂子现在可是叶阳府的掌上明珠,肚子里可是我们叶阳氏的长孙或者长孙女,我可等着当姑姑呢。”叶阳芊握了握李沁云的手,笑着看着她,“嫂子也是,要是无聊了,你娘家远,就差人送信道公皙府,叫我回来陪陪你。”
“多谢芊儿,孩子以后肯定和唯一的姑姑亲近。”李沁云右手抚摸着肚子,温和道,她细心地察觉到一直倾听的小叔叶阳谨,缓缓笑道,“阿谨可是要闷着了,我们倒是最该关心一下阿谨。”
宁氏半嗔怪半忧心道:“你们这弟弟,现在长大了,脚不沾家,来无影去无踪的,想见见他都没影。”
“母亲多虑了,儿只是闲来无事,当外出游历,长点见识。”叶阳谨只好硬着头皮道。
叶阳芊朝着这个弟弟笑了,“阿谨啊,以前更跳脱,现在我看着倒是沉静不少,等成婚了,自然就稳重了。”她笑得很温柔,是长姐对弟弟的亲昵语气。
忽然被冷不丁刺一下的感觉,叶阳谨忽然想回去闭门思过。
“阿谨倒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想来,还是喜欢潇洒日子的。”叶阳康也跟着聊起来,手里剥好了一个柑橘,放在空盘里,推到妻子面前。这一举动在叶阳范和宁氏眼皮子底下过去,让李沁云脸上郝然微红。
“吃吧。”宁氏一脸看破薄脸皮的儿媳,笑道。
李沁云也不再推辞,轻轻拿起,分了叶阳芊一半,才轻轻掰开一瓣放进嘴里。
非是橘子多甜,而是心意甜到了心里。
“我自是羡慕兄长和嫂子的,但现在尚早,我还想多经历一番。”叶阳谨郑重道,生怕父亲母亲会借此提及什么。
他怎么会忘记范阳卢氏的存在,但这段时间,景晴那边屡出状况,他无暇他顾,还抽不出心神继续处理这件事。郑岐真的是让他瞠目结舌,明明已经给足他机会,但他似乎毫无进展,看来旁门左道的办法,的确是治标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