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景易去世,她虚弱一场后,第一次病倒,刘英赶紧请了医师来,而紫叶紫菁,轮番守在一旁,寸步不离。
紫菁紫叶无比懊恼,那日小姐遭遇众口敌对时,她们却不在,她们自作主张地想着还没结束,先去寻了清热解暑的糕点和糖水来,给小姐备着喝。
虽然,回府时,她们十分愧疚地认错,小姐也摇头宽慰了一句,她们也知道,就算她们在,她们也帮不了小姐,只是在一旁,给小姐撑着也好过小姐一人在那平白受人欺负!
小姐孤零零的,那时候,面对那么多人,那么多异样的目光,是什么感受,是何等煎熬。
景晴院子门口,刘甘站在那,看到紫叶在院里倒煮药的药渣,叫住她:“紫叶,过来。”
紫叶循声看去,看到刘甘,这才放下药坛,擦了擦手,走过来:“刘副总管。”
“这是大夫人派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看看小姐是否需要,且先收着。”刘甘递过一捆药材和一个装补品的盒子。
“就这样?”紫叶问道。
刘甘这个副总管,平时察言观色,与各色人打交道,紫叶的言外之意。当然听得出,只是微微点头:“只是问候到了,其他并无,你且别乱说话,小姐身体正虚,无畏为了这些小事,扰小姐心神。”
“我才不提,只是心里不忿。”紫叶心里实在是极其不痛快,看着手里的东西,简直想送回去,“这点东西,大抵本来就是小姐的,如今倒成了小姐承别人的情了。”
刘甘没有回答,心里却是比紫叶更加明了,景晴回来那日,景陵虞府大总管就过来,交还了秋泽湖的一应契子和账簿,但仅此而已。
刘英总管说,这是小姐和肖舅爷的意思,只要回夫人的父亲特地留给夫人的秋泽湖,其他的就归入景陵虞府。这点东西,多半是夫人的嫁妆云山所出。
景晴生病的消息,景陵虞府知道后,只派人送来好一些补品和药材,但人却是未到,这让简若轩的人,都心里愤愤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伶仃孤女受人轻。
景晴回去一睡,第二日便昏沉沉的,有点迷糊,紫菁本想着她一日伤神,相比是要多休息,便没叫醒她。直到日上三竿,她觉得不太对,才帮小姐掀开帘子,却叫不应,慌忙探手摸摸景晴的额头,吓得赶紧去找了刘甘去寻医师。
医师来了,也说还好及时发现,没有发高烧,不然情况难料。医师开了药方,刘英赶忙派人抓药去,阖府上下,都心神不定的,生怕这年轻的主子出了差错。
景晴昏昏迷迷的,紫菁紫叶一人扶着一人舀汤药,满满一碗,才灌进去几勺,赶忙又让人煮了一碗,半灌着喂她喝下。
等到夜晚,风很凉,紫菁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守在床头,不时换额头上用来退烧的湿绢。
到半夜,紫叶来换岗,她们再次探景晴的额头和手,才缓缓松了口气。
紫菁出了房门,刘甘还守在远门口,下人搬来一桌一椅,他守在院门口,刘英叮嘱了,请来医师,暂时休息在府上的西厢客房,以防小姐深夜有事。
看见紫菁出来,刘甘站起身,等她走近便问道:“小姐现在如何?”
“烧退了些,没那么烫了,就是还是昏着。”紫菁担忧道。
“你且休息去,我今晚在这候着,等明早小姐也许就醒了。”刘甘半劝半嘱咐道,虽然他是副总管,但紫菁紫叶是至小跟随小姐的情分,自然也就和旁人不一样,况且经常碰面,也常往来,便没那么多的客套。
“你在这,深夜风口冷,我去给你寻一套褥子来。”紫菁细心,察觉到这里风大,知道的确少不了人守着,便想着给他拿张褥子,以免着凉。
“多谢。”刘甘点头,也不客气,等紫菁走后,他被冷风一吹,的确有些哆嗦。
第二日,当阳光慢慢照到窗子,严严实实的窗子,遮挡住了阳光,只留下一丝丝迷蒙的光亮,让屋子有了些温度和明亮。
窗帘内,还是灰暗的,景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浑身疲软动弹不了,她这是怎么了,嘴巴很干,很吃力才说出两个字:“紫菁……”
“小姐,你醒啦。”紫叶惊喜道,“我是紫叶。”平时早晨起来,都是紫菁服侍她洗漱,紫叶准备早食。
“想…喝水。”景晴自能言简意赅道。
“好。”紫叶赶紧起身,身上的褥子滑落,起身时忽然下半身一麻,顿住了,一整夜趴在床沿,下身忽然动不了。
她赶紧捶了捶腿,才迈开步子,有点踉跄地倒了杯水,感觉不热不冷,才端过来,半跪在床侧,举杯的高度恰好可以让景晴喝到水。
景晴微微撑起上身,慢慢呷了一口,再抿一口,缓了缓,才把剩下的水喝下。
喝完,她又软软无力地躺下,紫叶问她可有不适,她只是缓缓摇头,“我疲了,再睡会。”
这样一睡,又是三个多时辰,等到未时,趁着她醒来,刘甘赶紧让医师来探一探小姐的病情,医师表示已无大碍,众人才松了口气。依着医师的话,换了药方,还让紫菁拿来早早就备好的汤粥,喂景晴喝下。
等一碗汤粥喝下,景晴觉得身体暖了一些,有了些许力气,才和紫菁紫叶说了一些话,劝慰了一些话,才躺下休息。
第三日,景晴精神终于好了些许,吃的东西多了一点,还下床走了几步,但不久便又疲了。午后,景晴不顾紫菁紫叶的劝阻,还是要沐浴,她睡了两天,又因为要退烧,所以捂了汗,浑身不舒服。
以往,她都是紫菁紫叶备好汤水,她自己沐浴更衣的,但这次,的确是力不从心,所以便多由她俩服侍着。
为了不让头发湿掉,怕再引起发烧,紫叶一直很小心地帮她护着头发。
沐浴完,景晴终于松了口气,身体舒服许多,但紫叶还是坚持要她赶紧上床好好休息。
以前,景晴都是要歇下就让她们回房休息。这三日,都是紫菁紫叶衣不解带地轮流看着,不离半步。
可担心地还是发生了,那晚深夜,景晴又发热了,惊动了夜晚守夜的紫菁和刘甘,但医师已经离府,刘甘要差人去请,被景晴拦住了。
景晴让紫菁代笔,她说药名,紫菁写好后被景晴吩咐去找人在库房里找药。库房里是备有一些常用的药材的,以往府里下人谁要是有点头昏脑热,景晴听了,都会吩咐在库房里拿些药材出来。
刚开始,下人们对自家小姐是半信半疑,但经过几次后,都觉得小姐对这些小病,的确是能对付的。
后半夜,药熬好了,景晴一声不吭地喝下,闷进被子里逼自己睡过去。
第四日辰时,刘甘已经请到医师,给景晴诊脉后,道已无碍,看了景晴自己开的药方,药师道:“这药方,的确没错,小姐略通医术,想来是能自理,我便告辞了,若有事,再去医馆吧。”
第五日,景晴已经基本好转,能在院里走走,晒晒太阳了,她闲来无事,便在精神尚好的时候,看看久不翻开的医书,闲看一二。
舍戾在她病着这几日,被紫叶关着不让出来,怕扰着小姐。如今,闷了好几日,终于被释放出来,又很久不见主人,此时正窝在景晴怀抱里。
景晴半躺在加了绒垫的木榻上,身上还披着一张羊绒锦襦,舍戾十分享受景晴那隔着柔软暖和锦襦的怀抱,十分惬意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你倒是十分聪明。”景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小东西,“才多久,你就胖成这样,看来是紫叶喂得太多了,又或者是闲着你了。”想到驯兽师说的种种用处,她现在倒是一样都还没用上,反倒是像养宠物一样养着原本用来狩猎的驯兽。
太阳暖暖的,景晴看着看着,就浅眠过去。等她醒来,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是杨府的杨小姐杨敏言。
“杨小姐?”景晴拿开压在手上的医书,赶紧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叫我敏言。”杨敏言笑道,“怎么样,好些了没?”
“敏言,你怎么知道?”景晴虽然还没好利索,但是脑子却因为外人的到来,清醒一些。想来自己生病的事,应该不至于人尽皆知,杨小姐怎么就知道了。
“我也是听兄长说偶然见到你府上有医师进出,我心里担心,便来看看。”杨敏言心里一惊,还好兄长提前跟她说要准备说辞,不然真就露馅了,“你还好吧?”这一问,既是问她的病情,也是,问那天的事,毕竟那天的事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我还好。”景晴心里是暖的,这几日,虽然紫菁紫叶不当着她的面说让她难过的话,但她看紫菁紫叶提到只言片语的神色,是不忿的。她知道,她们是心疼自己。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却能因为见到有医师出入就能亲自上门探望。
“多谢你,你来了多久?”景晴问道,想来应该不会太久,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多久,本来我想着,要是你身体不适,我看一眼就走,看你睡得安稳,我也觉得阳光舒服,就坐这了。”杨敏言笑道,“你看,你的侍女很是贴心,还准备的好茶和点心。”
景晴微笑,多了一丝轻松:“紫叶该叫醒我的。”
“你没事就好。”杨敏言道,心里想着,这能让兄长两番特地寻她帮忙的人究竟是谁,她真是好奇,“对了,我带了些安神的檀香,想着你晚上可以睡好一些。”
“我……”景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说太客套的话,显得生疏,但自己很少和平辈的人交往,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亲近又不失礼。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没朋友,没有……
“好了,客气的话就别说了,你要是想谢我……”杨敏言顿言,略一思忖,道,“就快点好起来吧,我过几日要办出师宴,你可要来。”
“我恐怕不便去,”景晴似乎被无声地戳了一下,“我,孝期未过,不参宴席。对不住。”
“这……”杨敏言没想到忽然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心里一愧疚,她本来是来安慰人的,现在却失言还触及别人的伤心事,“是我失言,请你见谅。”
“不是的,”景晴听对方此言一出,忙道,顿了顿,似乎微微动摇,“敏言,如果……如果我只是去观礼,不与晚宴,你可会介怀?”对方实在是好意,而且,景晴真的是对眼前这人很有好感,似乎,她感觉到了朋友的意思。
“当然不会!你答应了?”杨敏言此时也是开心了,本来她只觉得景晴是个乖乖巧巧的闺阁小姐,本来她只是受人之托前来看望一二,但如今相处多几刻,倒是觉得这个朋友可交。
景晴点头,应是这声音有点多了,景晴怀里的小东西醒了,低低叫了一声。景晴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头,安抚它。
“这个东西是?”杨敏言其实刚刚坐下就看到这东西了,只是它窝成一团,见不到样貌,还以为是只大猫。
“它叫舍戾,是种狩猎的驯兽。”景晴看着对方,解释道。
“它长得真怪,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兽。”杨敏言好奇,“我能摸摸它嘛?”
景晴看着又眯眯眼睛的舍戾,轻轻抚摸它的耳朵,“你可以试试,有我在,不怕,它不会咬你。”
杨敏言既忐忑又好奇地缓缓伸出手,但手才到半空,就看见一双眼睁开来,忽然眼神带上一丝兽性,她立马收回了手,退了一步。
“对不住,它可能怕生。”景晴也觉得这东西今日有些恃宠而骄,“它生性胆小,但很狡猾,很是欺软怕硬。”
“真的?”杨敏言倒是不生气,还追问道,“它是觉得我好欺负?”
景晴被她直言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它在温顺的人面前乖张,一遇到猛兽,逃得比谁都快。”
“怎么跟狐狸一样?”杨敏言看着那团没了威胁又安心眯上眼睛的东西,有一丝害怕,九分好奇,“它好像很依赖你。”
“和我相处有一段时间了,我天天好吃好喝养着它,比在驯兽师那自在逍遥,自然不怕我。”景晴挑了挑它的耳朵,它习惯性地晃了晃,表示回应。
“那以后,我邀你去打猎,你带上它,看看有没有传说的猎鹰那么厉害。”杨敏言道。
景晴想了想,点点头,虽然她不会打猎,但朋友之邀,是不好退却的。
后来,景晴才察觉,从此刻起,她已经把杨敏言,划入了“朋友”的界限里,虽然,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能闲适地说话,能彼此开玩笑,为了对方让步一二,已经是朋友。
再聊了几句,杨敏言便告别,景晴觉得精神不足,也没多留。
……
听说,这几日,景陵虞府倒是热闹,景陵虞二子一并筹办出师谢师宴,景昂、景雀是主角。第一日,是谢师宴,第二日是过堂,第三日是期集。
谢师宴,请来了几位先生,雅正学监对景陵虞府,还是颇给面子,亲自到场,还赠了出师的赠言笔墨。
过堂那日,景氏祖庙大开,亲族到场的人数众多,也正是如此大动静,景晴深居府内,才知道一二。但因景昂、景雀在学监的学考中,不甚出众,并未得学监祭酒和两位司业的接见和训导。
第三日期集,是景昂最开心的,他邀请了身边凡是有些联系的世家子弟,还有几位有交集的小姐,在母亲云氏的支持下,雅集、游宴都十分风光体面。景雀,却半推半就,只邀请了几位比较亲近的好友,相与一起去泛舟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