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晴通过刘甘得知,判决的结果是:葛霸子,去义园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开荒三月,不得假手他人,不得弄虚作假,三月后,府衙亲自派人验收。所开荒地,将作为义园所有,义园人来年春便开始耕作,借此得以种粮食。
而赵三,被罚扫三月大街,同样不得假手他人,否则入大庭狱。
不得不说,袁州牧此判决十分妥帖,既为了百姓谋福,又以牙还牙,让散布流言的赵三,成为别人指点的对象,让爱动拳脚的葛霸子“大展身手”。
景晴听此,十分欣喜,原来袁州牧真的如父亲所说,是个父母官。
但是,听到刘甘把公堂原委悉数告知,景晴却是久久沉默。
“你说什么?”孙小义?”紫叶却是不干了,先是松了口气,后来忍着怒气听完,真的绷不住了,没想到,一切的根源,居然是因为孙小义那调皮孩子。
刘甘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紫叶却是对这句话很是不解,“什么是,也不是?就是,要不是他乱说话,怎么会有这事!”
紫菁却是抓了抓她的手,她也是从出世便没了爹娘,知道儿时看着别人有爹娘疼爱的羡慕和苦楚,自己颠簸几年,但后来进了景家,衣食不愁,倒是比那孩子幸运的。
紫菁看紫叶不再说话,凑过去,“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小姐这我照顾着。”
紫叶却是一句都没反驳,就走了,紫菁倒是奇怪,这紫叶,今日怎么如此听劝,大抵是真的气到了?
景晴久久不说话,一切因果都知道了,也解决了困局,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一点也不开心。
“小人先告退。”刘甘见主人没话问,便自觉请退,见到景晴点头,才转身,经过紫菁身边时,轻声道,“小姐是多心的,你劝着点。”
紫菁看着他,点头表示知晓。但她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她的安慰还不如紫叶的有用,但细心看着就是。
景晴没有继续呆坐着,开始练字,以求静心,但似乎,没什么用。
大半天就过去了,景晴觉得疲懒,早早就睡下了。
紫叶终于回府,紫菁有些担心地问她:“紫叶,你这大半天上哪了?”
“我去孙家!”紫叶道,此言一出,紫菁被吓坏了。
“你去孙家干什么?”紫菁大骇,这个时候,还跑去孙家,要是被人认出来,不是招人闲话。
“我去训了孙小义一顿!”紫叶倒也不藏着,“我去孙家,没在,于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他,他居然不服气,被我打了一顿!”
“啊?”紫菁更是无言以对,虽然那孙小义的确应该受一顿训,但也是人家长辈训斥。这哪有一个外人跑去教训人家孩子的,再者说以大欺小,真的有点……
……
话说,紫菁让紫叶去休息后,她就径直出了府,雇了街上的一部牛车,径直就往孙家去,本来她只想着训他一顿,要是孙白术在,顺道骂一顿他教子不严。
但当她气势汹汹地来到孙家,却发现家里只有那白发苍苍的盲婆婆,心里的火气顿时被压下来,“大娘,你家孙小义去哪了?”
“你是?”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婆婆问。
“我在义园认识的孙小义,他叫我姐姐,我找他有事,您可知他去哪了?”紫叶当然不会愚蠢到自报家门,而且她这话也没错。
“哦,你是义园的呀,我家小义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连午饭都没吃,他不是去义园了?”那老婆婆疑惑道,如果是去义园,不回家吃饭是常事,但如果不在义园,那不就饿肚子了,“小义午饭还没吃呢,他要是不在义园能在哪?哎呀……”
老婆婆一下子就着急了,紫叶赶忙过去扶住就要站起来的老人,赶紧道,“老婆婆,你别慌,我一早就不在义园了,出来办点事,我以为他在家,所以来看看,您别着急,可能就在义园呢,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这样……那你去吧。”听到这,老婆婆才松口气,顺着紫叶的搀扶坐回去。
“那先这样,我走了。”紫叶着急忙慌就走了。
又雇了一辆牛车,径直到城外义园,义园的小孩子正在听学,紫叶在外面等了好一会,才趁他们休憩的半晌拉了人出来问,却知道孙小义今日没来过义园。
“那能去哪?”紫叶火恼,本来想着立马训一顿,好了,去孙家,被孙白术的老母亲弄得强压住火气,现在自己还满城地追着去算账,想想就火气更大。
“姐姐。”旁边一小男孩凑过来,“我知道孙小义很喜欢到西北角那条河抓鱼,他每次不高兴也会去那。”
紫叶听到最后一句,马上点头,“好了,你们先去听学,先生要开始讲课了。”送走两个孩子,紫叶马上往西北走,走了差不多一炷香,才到了那所谓的小河,累得她有些气喘,终于看见一个小身影,坐在河边,丢着石头。
“孙小义!”紫叶顿时火起,这孩子,闯下大祸,不知悔改,还一大早抛下自己盲眼的祖母,没去学堂,没去采药,就自己在这瞎玩。
那人温声回头,看到紫叶,眼里有一丝亮光,却忽然又暗了,因为他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里的怒气,不像景姐姐那么温柔可亲,又转过身去丢自己的石头。
紫叶看对方连理都不理,气不打一处来,看到前面有一根树枝,拿起来,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俯视盯着他,“孙小义!”
“干嘛?”孙小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干嘛?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害得小姐被人当成笑话!”紫叶大骂,一点都没有在景府该有的谦和恭顺,俨然一个“悍妇”……
“我又不是故意的,”孙小义还是没转过身来,“我没错!我说错什么了。”后面的话,虽然带着一丝执拗,但孙小义的脸上,还是出现了愧疚的神色。
“你还不知悔改,你在义园学了什么,啊!你爹没教你仁义道德?”紫叶恨得牙痒痒,抄起袖子,“我今天就替你长辈教训教训你!”
说完,揪起孙小义,右手的树枝就上下挥动了好几下。
“啊!痛,”孙小义想要跑,却被揪着衣服,只能绕着紫叶打转,“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凭我总给你带好吃的,评我们小姐待你不薄。”紫叶压根没松力道,狠狠抽下去,还是冷天,衣服厚,就是要打重些!
“我没错!我就没错!我不是坏人,我没说坏话,是那些地痞流氓说的!”孙小义就是不肯服软。
“不是你说的那些话被别人听去了,人家怎么无事生非!先生没教你,要诚实,要知错就改?”紫叶还是没停,一边打一边骂,“你爹什么人,自己知书达理就好了?儿子就不教了!”
“我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你打死我好了!”孙小义忽然停了下来,不再逃,大吼道,“反正爹死了,娘不要我,我还拖累小爹爹,打死我算了!反正没人管我!”
鞭子一顿,没再打下去,紫叶住了口,愣愣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小脸。
“怎么不打了,打死我,那小爹爹就能娶到媳妇了,不用别人说我是拖油瓶。”孙小义感觉到被拽着的领子松了,顺势坐在地上,不逃也不骂,说完就泄了气,埋下头,抽噎着,就是忍着不掉眼泪,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人觉得他是对的。
“我可没说你是拖油瓶。”紫叶反驳道。
“你不说,其他人都这么说,那些来家里给小爹爹说亲的媒婆,都说有我在,没人愿意嫁给小爹爹。”孙小义像是回忆什么事,一件不止出现过一次的场景。
“什么缺德的媒婆,竟然当着你的面那么说,孙白术也不护着你。”紫叶也坐下来。
“我偷听的,小爹爹不知道。”孙小义解释道,他不能让爹爹蒙受不白之冤。
紫叶忍不住摸了摸孙小义的头发,“你就那么想有个娘亲?但你知不知道,有娘,也不一定是疼你的。”紫叶眼神变得安静,还带着一丝忧伤,似乎回忆起什么很久以前的事。
“娘不就是要疼孩子的嘛?”孙小义抬头,看着紫叶,似乎不解。
紫叶摇头,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有娘,比没娘更惨。亲娘尚且会抛下你,你说,不是生你的娘,会疼你吗?”
孙小义似乎懂了一点点,“我娘就是嫌我是累赘,不要我跑了。”
紫叶缓了缓神色,“姐姐告诉你姐姐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我小时候,亲娘很早就去世了。我才三岁,我爹就娶了新妇,我的后娘刚开始对我很好,但后来,只要我爹一出门,她就打我骂我,还要我擦地洗衣,那时候,姐姐比你还小两三岁,还要背着大箩筐,去割草回来喂猪,只要爹一回来,她就不让我做事情,但也不搭理我。”
“姐姐的爹不管吗?”孙小义疑惑地问,孙白术虽然不是自己亲爹爹,但一直都很护着他,从来不允许其他欺负他。
“刚开始,他不知道,我不敢说,后来,他知道了,但因为有了弟弟,他却也不管我。”紫叶慢慢说,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但神色里,却是落寞的,有些东西,不管过了多久,想忘还是忘不掉。
“那后来呢?”孙小义问,心里充满了好奇,当然还有深深的担忧,为那个比自己还小就要被后娘打骂的小女孩担心。
“后来,家里遭了水灾,家里没东西吃了,后娘就跟爹说,把我卖了吧。”
“怎么能这样!太可恶了。”孙小义气愤地站起身,恨不得跺脚,“这后娘太恶毒了,先生所得蛇蝎心肠,也没她坏。”
“我爹觉得留着我也是一起挨饿,就耐不住后娘的撺掇,把我卖给一个人贩子。”紫叶说到此,还是觉得有点伤心,但已经不像那时候那样天天在梦里都哭了,“其实,在人贩子那,虽然经常挨打,但他不会打脸,也不会下重手,因为怕人家看到伤残不要了,说起来,人贩子也和后娘差不多。”
“那后来姐姐怎么逃走的?”孙小义问。
“逃?”紫叶摇头,怎么可能逃得掉,如果逃了,被抓回来,就真的可能被打残或者打死了,“逃不掉的,况且就算逃了,去哪里呢?后来啊,那时候我比你大一点点的时候,我遇到了还很小的小姐,才四五岁,那时候小姐被老爷牵着,在街上,看到了我,小姐央着老爷把我买了回去,还买了其他的几个孩子,那些孩子都被老爷送去给别人养了,那时候小姐身边有紫菁,紫菁求小姐留下我。”
“那老爷真的是好人,景姐姐也是,景姐姐那么小就那么……仗义!”似乎想不到什么词能够形容,孙小义想到了常和同伴说的词语。
“是啊,所以,我这次是给小姐出气!”紫叶忽然硬起语气道,“你看你这此做了什么好事,连累了小姐,还害得霸子叔叔为了保护小姐惹上了官司,你说,对不对!”
“我知道,我连累了姐姐和霸子叔叔,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孙小义忽然踌躇。
“只是想要个娘,”紫叶接过话,“那听了我的故事,你还觉得一定要后娘嘛?”
“景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孙小义道,看着紫叶,悠悠又说,“你,也不是。”
紫叶此时已经凶不起来,但是还是板着脸道:“我警告你,作为孩子,不能乱说话,不然闯祸了,还得大人帮你背着。”
“我知道,大丈夫做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错事我认,我以后保证不乱说话。”孙小义举手发誓道,“但是……这件事真的是那些坏人!要不是他们,才不会这样。”
“知道了。”紫叶拉着他坐下,“记住你说的话,这回大家都吃了大亏,可要长记性了。”
“姐姐,”孙小义有些说不出话,似乎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我……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从小到大,只有小爹爹打过我,其他孩子只要欺负我我就揍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要打回来?”紫叶威胁的眼神出来。
“不,不!”孙小义连忙摆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