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船后面魔术般钻出几只小船，上面各有四、五号人，快速驶近抛出飞索钩住船沿，灵活地爬上船来，手中各持兵器，吆喝不休。

全船的人都吓坏了，好在这些人只是围在船沿，倒不伤人。船老大赶紧出来，面向大船高喊：“汪都头，是我，这是侯船啊。”

船头出现一个身影，当两船离近时，他一个飞纵，轻松跳过近一丈的距离落在船上。

“好一条大汉。”胡亥一惊，只见这人身高近两米，形貌威猛，肌肉弘结，身背一把四尺长的九环大刀，腰间有个镖囊，双眼向全船人一看，有股仿如叫千军万马低头的气势。

丁叔惊道：“公子快退后，这人就是大盗汪平。”

胡亥从陈子陵和慕腾处就听过此人名声，想不到却是条威风凛凛的大汉，与他心目中草寇的形象不符。

船老大道：“汪都头，小人是交过船钱的。”

“不找我。”汪平随手一拨就把船老大拨得跌跌撞撞滚到一边，对手下道：“把所有人从船里赶出来。”

手下们钻进船舱，所有人赶上甲板，汪平见人齐了，喝道：“所有行商出来。”

几个人战战兢兢出来，汪平道：“就这几个吗？莫要让我亲自查你们的验传，查出来后果就不一样了。”

他这一喊又出来十多人，没办法，是不是行商验传上都写明了的。

丁叔低声道：“公子别动，我去。”

他身上是有验传的，但知道胡亥没有，也知道这汪平不是要伤人，是要钱的，便替他出头。胡亥心下感动，心想丁叔忠诚勇敢，实乃忠义之士。

看到有近二十人，汪平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听好，我乃荥经都头汪平，有荥经县令，所有行商要出荥经须按人头点税，每人五百秦半两，速速上缴。”

所有人一片哀嚎，汪平的手下已经冲上去扯行商们的包袱，强索金钱。

“住手！简直无法无天！”一个声音怒吼，却是卜力站了出来，“汪平，你怎可以官府之名，行盗匪之事？行商纳税，开验时就上缴了，你这分明是强盗行径。”

汪平斜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吾乃江州县丞卜力，你快快住手，不然我必上访蜀郡，告之荥经县令纵匪行凶。”

汪平一步走到他面前，卜力身形矮小，他比卜力高了足足一个头，像一座山压下来似的。卜力面对他凶狠眼神，不由吞了下口水，但临危不惧，依旧双眼平视。

“哪来的腐儒？”汪平冷笑：“别说你告到蜀郡，就是告到皇帝那儿也没用。也不打听打听，若不是我们这帮道上兄弟撑着，他荥经县令还作得下去吗？”

胡亥听了这话心想陈子陵等人猜测有误，恐怕不是汪平买通荥经县，而是县令求他出来作保。那时天下大乱，官府朝不保夕，只好恳求当地豪强或大户支撑门面已是普遍现象。由此也足见汪平在当地的威望。

卜力道：“天下之乱，就是你们这帮乱民，目无法纪，扰乱纲常。还不束手就擒，若能主动投案，本官可保你一命。”

他这话一出，众盗匪齐声大笑，有人道：“这当官的失心疯了不成？”

汪平也笑道：“我不投你待如何？”

卜力更怒，“本官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违法逞凶。”

“好啊，试试看。”

卜力真的冲上去抓他，汪平随手一抓，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提在手上，这卜力是个文官，又无武艺，哪是他的对手，只是胡乱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更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虽是个好官，却是个呆子。”汪平随手一甩，摔得他七荤八素，向手下喝道：“快点。”

手下们又开始向众人收钱，不料卜力一把抱住他的腿，还在大叫：“盗匪休得猖狂。”

汪平怒了，一脚踏在他背上，“好你个呆子，我有心饶你一命，你倒是要作死，当我不成全你吗？”说完举起拳头，咔嚓一捏，这一拳下去，只怕卜力人都打散架了。

卜力却是视死如归，怒目圆睁，毫无怯意，一幅英勇就义的模样。

眼看卜力性命不保，忽然胡亥出列，“英雄且慢。”

汪平停下手来，胡亥上前道：“汪都头既是奉县令收税，自是合情合理，船上行商十多人，就算二十人吧，不过区区万钱。”

他掏出一锭金子，“此处有赤金二两，合一万五千钱，是在下一点心意，略表对英雄的仰慕之情，求汪都头高抬贵手。再说毕竟格杀秦吏是重罪，都头既是求财，不必节外生枝。”

汪平上下打量他一阵，“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胡坚，秦亭人士，现在夜郎一带讨生活。”

“原来是古早秦都人士，公子可有官职？”

“在下生性自由，喜欢游山玩水，乃是白身。祖上倒有朝中人物。”

“不知祖上是哪位公卿？”

“不足为外人道也。”胡亥心想我总不能说是秦始皇吧。

汪平嘿嘿一笑：“一船的人，总算有个会说话的。就看在胡坚公子的份上，放你们去吧。”

他松开卜力，“当官的，以后多学学人家，就你这一根筋当什么官啊？”

他打个手势，拿了胡亥的金子，一船手下呼啸而去。胡亥见他号令严明，行动利落，心想此人若是治军倒是个人才。

汪平一走，船老大率先过来答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其他行商纷纷向他道谢，胡亥拱手一圈，表示不必客气。再对丁叔道：“把他扶起来。”

丁叔扶起卜力，卜力张张嘴想说什么，终于是垂下了头，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丧气。

“丁叔，扶县丞进舱房养伤吧。”

卜力也不言语，丁叔扶他进了船舱。

这时一个矮矮胖胖的商人上前，向胡亥行礼：“胡坚公子慷慨仗义，豪气过人。在下江州何仁杰，役户三乡，疏编员外，公子若不嫌弃，想和您交个朋友。”

“何员外？”

胡亥有点吃惊，他隐约学到的“员外”一词到三国时才出现，是正职的外编，原来秦时就有了。而且“役户三乡”意思是江州有三乡之地归他管，也就是说何仁杰是江州大户，虽不是作官的正式编制，但可以用钱捐官的。而且古代很多时候员外才是真正的土皇帝，毕竟当官都需要乡绅的支持。

胡亥行礼，“失敬失敬。在下正欲前往江州，介时还望员外关照。”

“好说好说。不知公子往江州何为？”

“欲过江州往涪陵，拜访涪陵大官人恶童。”

“莫非公子与恶童大官人有旧？”

“没有，只是久仰英名，得知大官人仗义疏财，有心拜访。”

“正好。”何仁杰道：“在下与恶童有同门之谊，曾一同江州名儒朱老夫子门下求学。到时和公子作个伴儿，也可为公子引见。”

胡亥大喜，这可是意外收获。其实他这次替全船人出头本是想到以后自己还要回夜郎，借这个机会与汪平这种地头蛇套个交情，混个脸熟。想不到套个引见人出来。

“多谢员外。但员外经营江州，如何到这荥经县来？”

何仁杰道：“荥经员外苏全与我本家大姐有姻亲之旧，不久前适逢他五十大寿，奉家父之命，为他祝寿的。”

胡亥更是惊喜，看来何仁杰这朋友一定要交，居然还和苏全是亲家，还是苏全的小舅子。有他这层关系，以后办事要方便很多。

当下热情地与他拉话，言谈中得知何仁杰一家是江州的豪强地主，家有良田千倾，而且在江州生根四十年之久，已是三代员外。

当然他不忘了解恶童的家族情报，得知恶童果然是修仙爱好者，尤其如今年纪大了，更是疯狂地追求长生。

这一情报的确认对胡亥非常关键，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待得晚饭时间，又有几名商人上来和胡亥结交，那时商人最重圈子，跑行商的人脉尤其重要。本来这船上商人以何仁杰地位最高，但胡亥一番表现太引人注目，又见何仁杰和他已经结交了，自然更热情地上来套近乎。

其中有个叫钟棋的令胡亥印象深刻，钟棋和他年龄相仿，是江阳黑阳乡人士，和胡亥一样也是来夜郎收丹砂的，但他胆小不敢深入夜郎，加上汪平在江上作乱，弄得好长一段都没商人进夜郎收货，让他空手而归。

钟棋叹道：“我答应了商行家带货回去，眼下都不知如何交代？”

何仁杰问道：“阁下要的货可是金竹紫砂？”

“正是。”

何仁杰指向胡亥：“胡坚公子来自夜郎，何不问问呢？”

“哦？”钟棋向胡亥拱手，“不知公子可有收购到金竹紫砂？”

胡亥问：“阁下是要治病，还是炼丹呢？”

“这层不清楚，是维罗大庄家要买，我只管收购？”

“维罗是何方大户？”

“维罗乃多梁山豪雄，乃峨嵋昊天一道门人，自号多梁大王。”

从钟棋口中得知，维罗是巴郡境内的一支地方武装，当过山大王，后来又随昊天道家学过道，如今在巴郡内占山为王，与周边大户多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