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金可是普通人家三年的饭费,见胡亥眉都不皱就拿出来,汪平倒吸一口凉气,道:“胡坚公子,在船上遇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有钱,但没想到你这么有钱。你既说你是行商,那你来此意欲何为?”
胡亥直言不讳,“想找苏家收购兵甲。”
汪平面色一紧,惊堂木一拍,“好大的胆子,私收兵甲铁器可是重罪!”
胡亥微微一笑,“在下正是有鉴于此,所以才求见县令,求一个合法手续。毕竟苏家是朝廷兵库。起初我本想往蜀郡求见郡守求购,但巴、蜀二郡都因战乱不复存在,想来想去,也只有荥经还有治所,想不到在此又遇汪平大人,也是有缘。”
“郡守已经没了?”汪平其实早就听到流言,但还不敢确认,如今听胡亥说来,才知道巴蜀的大秦官制已经完了,不由心中紧张。
便问:“你求购兵甲意欲何为,莫非也想造反?”
胡亥哑然失笑,道:“大人口中这个‘也’字好有深意,莫非大人见过反贼了?”
也亏得汪平不是个正经当官的,说话没那么多顾忌,直言道:“我在北盘一带,听说有楚人聚集了两、三千人马,投奔楚将共敖去了,打的是反秦复楚的旗子。”
胡亥点头,“不错,如今咸阳已危在旦夕,破城是早晚的事。诸多反秦势力中,以楚人势力最大,依在下之见,这荥经县治所也迟早沦陷。不知介时大人作何打算?”
汪平一听,又一拍惊堂木,“大胆胡坚,你是在恐吓本官吗?”
胡亥笑道:“大人想想,县令大人早不让晚不让,偏偏这时让您出任史丞,原因还不简单吗?您再想想,您有多久没见过县令大人了?”
其实用不着胡亥提醒,汪平自己也心中有数,这时候当官无非是个挡箭牌罢了。但他是个重义气的人,当初被抓依律当斩,是阿勒杜放了他,还对他礼敬有加,而且坦白告诉他郡守已经顾不上荥经了,希望他能说服他的盗匪兄弟们为县衙服务。阿勒杜本人早就做好了跑路的打算。
他心念一转,放缓口气道:“胡坚,你似乎话外有音,在暗示本官什么?”
胡亥摇头,“大人多虑了。草民是生意人,所图者,唯利而已。若要收购兵甲,按律非得郡守府认可,但巴蜀二郡都没了郡守,能作主的只有荥经县治所。而那苏全又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如果官府不出面,在下是做不成这笔生意的。所以,在下是有求于大人。”
汪平问:“所以,是反贼向你买兵甲?”
“非也,是夜郎句町王是也。”
“句町王?”
“虽说当今天下大乱,但毕竟时局不稳,在下还没这个胆子同反贼作交易。那句町王扣押我义兄,要以兵甲交换,看她的意图,似是想和金竹王一争高下。”
胡亥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他说这番话当然是有用意的,归根结底就是暗示汪平,你这官场营生肯定做不长了,不如另做打算。但他不会明说,要等汪平自己提出来。
汪平果然在思索,他本是盗匪出身,又是个白身的平民百姓,当初阿勒杜让他当官他以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想不到这日子如此短暂。
胡亥看得出,既然汪平肯当官,那就没有过造反的念头,他又不是什么王室之后,不像各路诸侯打着复国的旗子,如果说是和反贼做生意,他未必会肯。但和夜郎做生意就不同了,不至于卷到秦国的内乱中。
汪平思索半晌,试探着问:“你和夜郎做生意,能赚到钱吗?”
“在下不才,但维持个体面营生还是够的。大人若是有意,在下愿带大人看看我城外的商队。”
汪平终于动心了,他是见识过胡亥的财力的,眼光在桌上金子看了看,对手下道:“所有人退下。”
待其他人一走,汪平走下案台,“公子请起。请坐。”
胡亥和丁叔起来,汪平看了丁叔一眼,胡亥低声道:“此乃我心腹之人,大人有话可直说。”
汪平道:“公子,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书,听你一席话,我看在官府收税这个营生怕是要绝了。也罢,我本来也不想当这劳什子史丞。开门见山吧,如果我帮公子凑成这门生意,我能拿多少?”
胡亥问:“大人有把握说服苏全出售兵库?”
“如今县令大人不在,这荥经的事都是我作主,有我出面,不敢说万无一失,至少有些把握,而且事若不成,我分文不取。”
胡亥大喜,“大人若肯帮忙再好不过了。这样吧,在下原拟……一万六千金收购苏家兵库,大人可自行与苏全议价,多出来的全归大人。”
胡亥也是够狠,他原打算是拿两万金出来买兵甲的,一下砍掉四千。之所以敢这么做,是看到时局越来越乱,这批兵甲在苏全手中如果不卖就是废物,但此刻别说荥经,就算整个巴蜀,谁能拿这么多钱和他做生意?
一听一万六千金,汪平也是吓了一跳,他一年到头在北盘江上奔波,来回也碰不上几次商人,一年能搜刮到二、三十金的油水就是巨款了,万金之巨别说见,听都没听过。
所谓财动人心,汪平立马道:“这事我接了,我马上让人准备一下,一定把这事做成。公子稍后。”
他急匆匆去了后堂。
看他这么急切,胡亥反而担忧起来,丁叔也道:“公子,刚才汪平目露凶光,他又出身盗寇,我怕他和您到苏家,未必是谈生意啊。”
胡亥问:“丁叔,你可知这汪平手下有多少人马?”
“听说四、五十人左右。”
“苏家有多少人?”
“兵库护卫最多不过三十,而且都是县里治所派去的,若是汪平出马,这些人还未必听苏家人的。”
“不好!”胡亥道:“这家伙不是去谈生意,他是要抢。”
胡亥来县衙原意是想说服当官的帮他完成这笔生意,但事情终于没往意料中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治所外汪平点起一帮人马,挟弓带箭,全副武装,而且把治所的兵丁也编了进去,聚起七十多号人。
随后来请胡亥,“公子,走,我们去苏家。”
胡亥道:“大人,你这架式不像去谈生意吧?”
汪平直来直去,“不错,我就要他把兵库让出来,若是不让,便休怪我不客气。”
“可你这样做,不怕县令大人怪罪吗?”
汪平哈哈大笑,一挥手,“拿出来给公子看看。”
一名手下将一个血淋淋的布包抛到胡亥脚下,滚出一颗人头,丁叔惊道:“是县令大人。”
这赫然是阿勒杜的人头。
胡亥瞳孔收缩,他没想到汪平这人如此雷厉风行,手段果敢决绝,就这么一来一往间就杀了县令。
汪平冷声道:“公子,我是个痛快人,也不瞒你。此去苏家,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如今天下大乱,我也不想趟这浑水,只想带我这帮兄弟图个安生日子。只要一万六千金到手,岂不强过做什么狗屁史丞百倍?公子,你说呢?”
说话之间,一直守在外面的游巨和明登、何仁杰三人早看到这边动静,赶到胡亥身边,以为汪平要对他不利,游巨站到胡亥前面道:“史丞大人意欲何为?”
“放心,你家公子是我的送财童子,我不会动他一根汗毛。”汪平挥挥手道:“而且我也当史丞了。公子,你就和你的人在苏家附近等着,一柱香的功夫,我就回来找你。”
他上了战马,抖开一面大旗,上面是个“汪”字,抛掉官帽,扎起腰带,回复当年当山匪的模样,向手下喝道:“众兄弟听好了,往后富贵,在此一举,大伙听我号令,目标大户苏全,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苏全家奔去。
何仁杰问:“坚弟,怎么回事啊?”
胡亥叹道:“仁杰兄,弟弟对不起你。我本想劝他帮我做成这笔生意。没想到这盗寇出身的家伙见财起心,动了劫苏家的念头。我怕万一苏全不答应他,会有性命之忧。”
何仁杰大急,“哎呀,不好,我那妹子还在苏家呢。”
“快去看看。”胡亥又对明登道:“副将,快去城外,如果发现城门没守卫的话,就领一波人马来。另外吩咐井副将,一定要看好金车。”
“诺!”明登向城外飞奔而去。
众人分头行动,明登出城,果然看到城门兵丁都撤走了,想必全被汪平叫走了。这下倒理解县令怎么说杀就杀,毫无还手之力,合着整个治所的兵几乎都是汪平的人。
明登点了八十号人马,吩咐剩下的人守好车队,便领兵向苏家奔去。并在苏家大院南面和胡亥等人碰头。
“怕是来不及了。”胡亥听到远处杀声震天,汪平已经领着一帮人,如狼似虎地冲进苏家,隐隐还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已发生械斗。
胡亥苦叹:“这天下,真是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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