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势越来越凶猛,每一次雷响都让众妖的心一悬,仿佛那雷马上就会劈到自己身上。
可就算再害怕,为了这唯一的机会,他们也只能闭着眼冲向天空。
当第一道雷通过通天的桃树砸落地面时,满地的罗雀花形成一个火红的屏障,与天雷的力量相抗。
五个阵眼成了雷击最凶猛的地方,几人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躲避天雷的攻击,撑起赤曦布下的保护屏障。
出篱修为进展迅速,可缺少实战经验,加之心中慌乱,她被第七道落下的天雷击中后背,头顶的罗雀花屏障缓缓消散。
眼看着下一道雷击近在眼前,她却连站也站不起来,心中满是辜负了期望的歉疚,她闭上眼,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想象中的雷击没有落下,她缓缓睁开眼,看见漫天蓝色的雷光,绚烂非常。
她的目光追随着落雷,汇入南方。
所有的雷击都开始落在那里,那里才是真正的阵眼!
赤曦躲避着雷击,从开始的轻而易举,到如今十分吃力。
在她保护不到的地方,遍地的罗雀花因为天雷的威势枯萎,甚至变为灰烬,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她被天雷逼到桃树之下,余光瞥见树干上鱼鳞一般皲裂的痕迹。
面对天雷震天之威,她扬唇一笑。
“有本事就再来猛烈一点,劈死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声鸣啼响彻云霄,烨鸟飞上高空,与雷电纠缠在一起,漫天的焰羽飘零,让这场自由之战愈发激烈。
众妖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在第八十一道天雷落下后,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儿,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了。
天空中一红一蓝缠斗不休,而地面上,那株象征着阵眼的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黄的落叶与焰羽一同飞舞着坠落,干裂的树皮也在缓缓剥落,成功近在眼前。
在众妖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通天的桃树从顶端开始一寸寸化为银白的灰烬,锁妖塔的“天空”也仿佛是纸糊的一般,此刻正被人一点点撕开,露出它本来的样貌。
天雷消散,烨鸟也已耗尽所有力气,她看见整个穹顶在一片片剥落,从缺口里漏进来真正的阳光。
她终于放心了,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倒下去,好好休息休息。
喜悦的情绪还没到来多久,众妖就看见烨鸟缓缓坠落,火焰在空中留下长长的拖尾,仿若一颗流星。
柳青漪立马变了脸色,向南方狂奔而去。
可她没跑出去几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以烨鸟为中心的白色光团,光团逐渐变大,最后将烨鸟整个包裹,缓缓落地。
柳青漪听见身后绥居的惊叹,“那是什么?!”
她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安抚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迟迟才回应道,“是那缕胎光残魂。”
*
赤曦觉得自己累极了,她很想就这样睡一觉,枕着软绵绵的云,再盖一层云被,睡个千八百年才好。
她放任自己下坠,风从耳边急速地掠过,刮得人脸疼。
可动动手指头都好累啊,她管不了这风,便算了吧。
疼就疼吧,死就死吧,反正烨鸟最不怕死,她有无数次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求一个安息,只盼着再醒来时故人都在,别再像洪荒那样了。
洪荒?
在洪荒发生了什么呢?
好像是很不好的事情,又好像是很开心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又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头开始疼,赤曦觉得自己很痛苦,只能捂着脑袋大喊大叫。
可是她什么时候恢复人形了?
艰难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白光里,有一个人飞过来揽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去摔死。
那人穿一身青色的衣裳,眉目清隽,是林间清风,山间清泉。
熟悉,又陌生。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定是风太大了。
赤曦颤抖着伸出手,去碰幽的脸,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她怕这是个梦,梦里的人总是一碰就碎了。
她哽咽着,心疼得呼吸都困难。
“神尊,你终于肯来接我了吗?”
幽为她拨开额边的碎发,如常温柔。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可你怎么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呢?”
“你骗人,你把我丢下了,好久好久,我只能一个人不停地走,不停地找,可我找不到你,也走不到尽头。”
“傻子,我从来不骗你,只是你忘记了,只要你想起来,就什么都明白。”
“想起来什么?”
幽的身体缓缓淡去,赤曦一阵慌张,伸手去抓,却像是抓散了烟雾,彻底失去了幽的踪迹。
“不!别离开我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在悲痛之中,赤曦猛地坐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已躺在罗雀花丛上,周围的景象变换,锁妖塔不复存在,而今这里是有云壑之名遮掩的藤泽。
她回到自己的故土了。
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之前被天雷烧毁的罗雀花也重新开了出来,赤曦蹙眉,一看果然发现那缕胎光残魂陷入沉睡了。
原本耀眼的光团黯淡下去,看样子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再醒过来,赤曦将其收好,向北走去。
虽然知道凌霄已成了自己成神的建木,她还是想去看一看,不看一眼就不能死心。
曾经凌霄的真身就在藤泽的中心,赤曦到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贞娘、柳青漪几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结界不是破了吗?”
柳青漪:“我们当然是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还想让我给你做免费的打手?”
柳青漪抱着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贞娘站出来,“神尊误会了,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想知道你是否无恙。”
赤曦张开双臂,甚至转了个圈,要他们把自己看的仔细。
“好了,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吧?”
旁边的出篱哭唧唧。
“师父,你怎么总想赶我们走啊?”
赤曦心疼徒弟,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们不走留在这儿干嘛,锁妖塔的结界破了,你们说的那个陆尘心一定会来看一看的,到时候我可不会因为你们跟神仙作对哦。”
柳青漪不服了。
“切,说的好像没了你我们就打不过陆老贼似的,死蛇妖,小桃树,咱们走。”
她说走就走,一次也不回头,看呆了另几人。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个走的人是云霜。
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向赤曦拜别后,追着柳青漪的脚步而去。
紧接着是绥居,贞娘,出篱看着,急得要哭出来。
“师父,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她苦苦哀求。
赤曦无奈,叹了口气。
“你不明白,这里是我的家,而且我还有使命,暂时不能离开。”赤曦给出篱擦去眼泪,“你是不是又忘记了,作为烨鸟唯一的弟子,往后顶着这个名头,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哭啊,不然很丢人的。”
“我一定不给师父丢人!”
“嗯,真乖,去吧,去闯出一片天地,要是能统一六界就更好了。”
出篱破涕为笑。
“如果这是师父期望的,那我会努力的!”
送走了锁妖塔里的最后一个伙伴,藤泽再次只剩下赤曦一个人。
她踩着炎浆,就像山林里踩水的少女,自在极了。
可当她来到从前凌霄真身所在的地方,却发现建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高的木塔,像是刚被雷劈过,从中间裂开,还在冒着黑烟。
*
青郃仙山。
陆逢机被云壑那边的动静吓得衣裳都没穿好就连夜上了问神峰。
他在石洞前叫嚷了大半夜,口干舌燥,可直到天边曙光乍现,也不见洞里的陆尘心有半点回复。
陆逢机又急又气,他总觉得自己这个亲传弟子真是做到头了,这青郃派也是走到头了。
“师尊,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马上就下去宣布解散青郃仙派,你信不信!”
洞里的人没回声,反倒是身后传来慢悠悠的声音。
“你这样威胁是没用的,他人都不在了,你怎么喊他都听不见。”
陆逢机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他转身,果然看见梵蓁坐在一棵树的枝丫上。
“师尊他不在洞里?”
梵蓁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早就不在了。”
陆逢机恨得牙痒痒,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云壑那边的动静太大,锁妖塔要是出了事罪过可就大了,他十分明白事情的主次,因此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去求梵蓁。
“锁妖塔似乎是出事了,可师尊又不在,大佬你行行好,去看看行不行?”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在这儿坐着!
“不仅我知道,陆尘心也知道。”
“他知道?!”那还往外跑找不着人!
梵蓁云淡风轻,“而且锁妖塔不是出事了,是没了,结界已破,抓进去的妖怪们都跑了,所以你现在去也于事无补。”
陆逢机彻底六神无主、神志不清了。
“那可怎么办,妖怪们跑出去为祸人间要怎么办,完了完了,人间要完了,青郃派要完了!”
他兀自念叨,却忘了自己面前这位也是妖,且是个以“恶名”著称的大妖。
梵蓁动了动手指头,一颗石子儿飞起来,砸在陆逢机脑门上。
他吃痛,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但好在清醒了。
“青郃派不会完,人间也不会完,锁妖塔的变故不用管,你像从前那样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不管?”陆逢机觉得匪夷所思。
梵蓁浅浅一笑,是危险的预兆。
“怎么?你对我的能力不放心?”
“放心放心!大佬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阵风吹过,贪生怕死的陆逢机再抬头时,树枝上已没了梵蓁的身影。
他摩挲着自个的下巴,不禁开始思所一个问题。
这青郃派的掌门究竟是陆尘心,还是梵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