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郃仙山。
少年奔跑而过,顺走了路边篮子里刚摘的苹果。
“师姐,谢啦!”
踩在树枝上的女子一怔,反应过来后一气之下便将手里的果子朝少年掷了过去。
“臭小子,你怎么不来摘!”
少年轻盈地闪开,伸手一捞便将果子收入怀中。
他转过身倒着跑,远远地挥手,“师姐,你别这么客气嘛,我都不好意思啦!”
女子的身形渐渐被隐没在茂密的枝叶后,少年心情畅快,拿起“战利品”咬了一大口,果然汁多味美。
但他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撞在一个人身上,怀里的果子也掉了。
“哎?谁啊,你赔我的……”
他转过身,面前的女子个子不大,却是双手叉腰,满面怒容,有点霸气。
“我分明让你去取山下的泉水,你倒好,去了这么久不说,泉水没取来,却去偷果子了?”
少年心虚,之前要找人理赔的气焰灭了,伏低做小,开始赔笑。
“兰芳师姐你别生气呀,取泉水这事儿你说起来容易,可泉眼边上的守护灵兽认强不认理,我打不过它,不跑难道还留在那儿等着师姐去救我吗?”
“打不过你还有理了?!”兰芳微微垫脚,揪住少年的耳朵,“身为师尊唯二的亲传弟子,陆师兄亲自教导你这么多年,连守泉眼的那只傻畜牲都打不过,你丢不丢人?!”
少年高声呼痛,叫的那是能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疼疼疼……师姐,万物有灵,那好歹也是灵兽,它也有感情也会伤心的嘛,你怎么能骂它是傻畜牲呢。”
兰芳被他吵得耳根疼,松了手。
“就你会做人,那今日炼丹的泉水没有了,你赔?”
少年很为难,他倒是愿意赔,可他用什么赔呀?
“这……师姐,要不我明日再去一趟?”
“明日你就打的过那只傻畜牲了?”
“打不过也得上,为了师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嘛!”
兰芳没有半点感动,相反的,赠了他一个白眼。
“我要是信你啊,这丹或许明年也炼不出来,我还是自个去吧。”
少年露齿而笑。
“那就麻烦师姐了。”
兰芳走了,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
少年悬着的心落地,呼出一口浊气,心想总算逃过一劫。
可不幸的命运总是相似的,逃过一劫,还有一劫。
“陆思。”
身后传来催命的声音,少年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回头,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一个人。
身姿颀长,飘然出尘,在岁月的磨练下愈发成熟稳重,正是青郃派的管事大弟子陆逢机。
少年内心十分绝望,但也只能走过去,唤一声“师兄”。
陆逢机看着面前无辜无害的师弟,目光复杂。
转眼十六年过去,当初还是个初生婴儿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模样。
当年陆尘心虽然没有明说陆思的身份,但言语间透露出这孩子的不寻常让陆逢机感觉自己在吃一个惊天大瓜,于是他趁着陆尘心闭关,擅自给自家师尊收了徒弟。
因此,陆思成了青郃山上资历最低,辈分却除了陆逢机外最高的弟子。
按理来说,山中上上下下都该称陆思一声师兄,可这孩子嘴甜啊,逢人便称师兄师姐,辈分是乱了,但也消去了不少同门心中的不满,再加上陆逢机并未给他什么优待,大家也就不计较了。
陆思见自家师兄迟迟不说话,悄悄抬起头来看他。
“师兄,你找我是有事吩咐吗?”
陆逢机回神,敛去眼眸中的复杂情绪。
“我见你与兰芳有所争执,所以问一问。”
“这件事情啊,只是兰芳师姐让我下山取一筒泠西泉水,但我打不过守护泉眼的灵兽,没能取回,师姐有些失望罢了,小事而已,师兄日理万机,不必为此劳神的。”
陆逢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的领口和衣角都有被沾湿的痕迹,分明是已打败灵兽,接近泉眼了,为何说谎?”
谎言被戳破,陆思有一瞬的慌乱,目光在脚边不停地梭巡,想再编出个理由搪塞。
陆逢机不悦,“别想耍滑,你在人前隐瞒修为就算了,却想连我也瞒着吗?那只灵兽不是你的对手,你兰芳师姐炼丹也是为了门中师兄弟,你骗她做什么。”
少年心高气傲,自觉是做了好事,不该在这儿挨训。
他抬头与陆逢机对视,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兰芳师姐是做好事,可这些年来门中师兄弟多以此为借口,索取无度,如今泠西泉水几近枯竭,师兄你不去管他们,反倒来埋怨我做什么。”
陆逢机没想到他还有这番说辞,一时被怼的无话可说。
因为陆思说的是事实。
青郃山虽地处人界,但曾为神幽的出世之地,本就是座灵气馥郁的仙山。
泠西泉原本是一处被灵气冲开的地穴,久而久之,其中开始冒出清澈甜美的泉水,以泉水炼丹可巩固根基,久服则大增修为,引来不少人的觊觎。
再加上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陆尘心都不再露面处理事务,几年前锁妖塔发生巨变的消息也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青郃派名声大落,不仅被外人看清,门下弟子也渐渐生出许多心思来。
陆逢机他倒是想管,可只是担着一个大师兄的名头,既没威望也没权力,插手反而容易让事情恶化,这事久之便成了沉疴顽疾。
如今从陆思的口中说出来,他这个做师兄的反而不好意思,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心里不满,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事啊,只能等师尊出来再说。”
说起“师尊”,陆思就更不满了,他这个“亲传弟子”在青郃山活了十六年,还未曾见过陆逢机口中的“师尊”,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师尊何事出来?”
陆逢机很为难。
“这...我也不知。”
陆思“切”了一声。
“哪有人一闭关就闭十六年的?他那是闭关还是坐牢呢。”
陆逢机板着脸,“勿要对师尊不敬。”
“嗐,师兄啊,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工具人,难道就不累吗?”
陆思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就走。
陆逢机的正经师兄架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他靠着旁边的柱子,除了唉声就是叹气,最后看向问神峰的方向,喃喃自语。
“师尊啊,你要再不出来,我就谁也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