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2章 念旧(1 / 1)不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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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曦回到悬崖边的木屋的时候,夕阳无限好,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走到枯树旁边,贴着枯树树干,像是拥抱着一个人。

“神尊,我就要离开青郃了,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这里的夕阳,也等不到你回来了。”

她的手掌抚过粗粝的树皮,温柔的像是抚摸人类温暖柔软的肌肤。

一阵风吹过,枯叶簌簌地落在她身上,她扬起嘴角笑开。

“你如果真这么舍不得我,当初就不该离开。”

落在她身上的树叶扑腾两下,又随着风溜走了,她像是受了委屈,脸色倏的变了,把自个白嫩的脸蛋在树干上蹭了蹭,蹭出一道红痕。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你有你的责任,我不怪你,也不会怪你,只要你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的。”

哪怕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赤曦缓缓闭上眼,从眼皮透进来的光是橙红色的,温暖,明亮,又血腥。

太阳渐渐沉入远方的山里,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吞没。

赤曦睁开眼睛,看着陷入黑夜的天地叹了口气。

她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平静,只有在这棵树旁,她才能如同回到过往的藤泽,以一只鸟的姿态栖息在凌霄身边,不用担心明枪暗箭,阴谋诡计。

可是她就要离开了。

离开这棵树,离开青郃,离开平静的生活。

她撑着树干站直了,久久不愿放开手,就像从前舍不得放开那个人的手。

黑暗中,又是一声叹气。

风从她的身侧吹过,拂起碎发飞舞,眼泪突然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你曾说你是风,会伴我身侧,无论天高海阔,我信了。”她抬起手,握住那一缕风,“神尊,我信了。”

赤曦回到木屋里,轻易地在桌上的烛台边找到了陆逢机备好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烛光微弱,又是凡火,只能照亮这一方木桌。

赤曦借着微弱的光找到纸笔,在木桌旁坐下。

她找了些水,把墨研好,又把宣纸铺开,像模像样。

笔的质量很一般,但无非是手感差些,写出来的字丑些,她不挑。

上上下下琢磨了半个时辰,她才写出一篇看上去不错的信,又自己拿在手里读了好几遍,觉得没有问题,这才折好封进了信封里。

这信是写给非痕的,大概讲述了陆尘心已经答应他到青郃任教的事,并希望他守约,在闲暇时到青郃来授课,同时轻描淡写了她打算随陆尘心下山,前往赵国国都,顺便除妖降魔的事。

赤曦知道非痕到青郃来受罪大概率是看了自己的面子,可是如今自己就要走了,而且不会回来,她希望把非痕一坑坑到底,没有爬出来的机会。

所以她离开的这件事得解释,且要解释的模模糊糊,让人误解。

收好了信封,赤曦正要收好纸笔,笔尖的一滴墨突然滴落在白花花的宣纸上,晕开好大一个墨点。

她怔了怔,手里收拾的动作也停下,重新坐了回去。

世间事,最忌触景伤情。

她有些晃神,拿笔的手并不规范,在宣纸上顺着墨滴随意勾画了几笔,勾勒出一朵盛放的黑莲来。

随性又添了几笔,孤独的莲花旁多了荷叶和蛙,继续画下去,便勾勒出女子持浆划船,船头都描绘出来了,赤曦却突然停了手。

她清醒过来了。

这一池莲荷,是别人教的,而教她的人,不久前还与她据理力争,针锋相对,说着期盼她早日离开的话。

“陆尘心啊”

她小声地呢喃出这个名字,最后的拖尾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手中的笔也不自觉地在宣纸的角落里写下这三个字。

在写最后一个字时,笔尖上的墨汁干涸,“心”字的最后两点怎么也点不出来,赤曦索性放弃了,将笔丢出去,那笔便咕噜噜地滚到黑暗的角落里,不见了踪影。

赤曦捧腹笑道,“你看看,我就说你是没有心的。”

她笑了好一会儿,眼角都挤出泪花来,才缓缓消停。

画着莲荷的宣纸的一角也被她拽出了皱褶。

赤曦把皱褶抚平了,趴在宣纸上,明晃晃的烛光就在面前,她盯着烛心看,渐渐失神,回忆起从前。

陆尘心对她而言,其实是很特殊的存在。

虽然她也不明白两人的关系为何会走到了刀剑相对的那一步,她一直以为两人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一辈子的恋人未满。

赤曦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陆尘心,是在一次火雨后的晴天。

洪荒的天气变化莫测,那里虽然被称作冥池,但没有水,就连“雨”也是火星。

没有日月,没有四季,其实也谈不上天气。

但那里很亮堂,像是一片被烈火炙烤的土地,除了沙暴天气里狂风阵阵,天地混沌难明,或是火雨天里漫天焰火,几乎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赤曦把其余的天气统称为晴。

在洪荒的时候,她比什么时候都想念天晴,想念雨天。

那场火雨把死得僵硬的赤曦给救活了,她在空无一人的原野里醒过来,脑子一片混沌,但周围没有古神,她本能的感到安心,所以没有奔逃。

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但如今想来她是被什么所吸引,是有目的的。

直到她看见一个人,一个长相平凡,还略显青涩的少年,穿着一身辨不清原本颜色的衣袍,几乎与那荒芜的洪荒融为一体。

但她一眼就看见他,手里的花。

吸引她的是罗雀花。

她走向少年,并从少年手中拿走了花,可那少年纠缠不休,硬是缠着她,问她是不是什么烨鸟。

她哪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因此才不搭理,可少年没有抛弃她,而是把她带在了身边。

赤曦的记忆恢复缓慢,但她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少年待她很好,好到让她想哭。

想哭是字面意义上的,虽然那时没有记忆,可她的身体记得所有遭受的苦难,当她被顽劣的古神们当作玩具随意摆弄时并不想哭,因为幽教她坚强不认输。

可当一个人在逆境中出现,再倾尽温柔时,眼泪便止不住想往外流。

她那时想一直留在少年身边,哪怕两人一直流浪。

虽然后来的赤曦回顾洪荒记忆时恨不得掐死这么想的自己,可她当时的确这么想过,也这么坚持着,否认了自己就是烨鸟的事实。

后来两人被卷入古神的争斗,风暴将她与少年分开,她在漫天黄沙中崩溃大哭,竟意外失控,打开了洪荒与外界的封印之门。

跟着失控的,还有她那不中用的脑子。

离开洪荒后,她想起了一切,想起凌霄,想起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天庭,除了看看幽的陨落之处外,还想找祝霄讨个说法。

她那么心急,那么慌乱,那么绝望,只来得及拔下自己的一根羽毛作为信物,赠予少年。

可意外永远是先到来的那一个,她在云壑遭到祝霄的暗算,被迫成了被仙界通缉的恶妖,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逃亡的日子很不好受,尤其在一开始,六界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六界,也没有哪里容得下她。

她过了一段人人喊打的日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被逼着睡在深山老林,怎么都不得安生。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遇到人便想逃,堂堂上古神鸟,常常被山里的小妖怪追的屁滚尿流,不知道多丢面子。

也就是那时候,她甚至没有闲工夫伤春悲秋怀念过去,满脑子只想着逃,直到被一个人抓住。

那个人就是陆尘心。

也是洪荒里那个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年。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当时赤曦刚到人界的一个繁华城镇里两天,正睡了个好觉出来觅食,竟被凡间的修仙者认出来,追了好几条街,躲进柴火堆里才勉强避开。

等追在后面的人走远了,她一只脚刚踏出柴火堆,抬眼便看见了一个人。

满身馥郁的仙气,让赤曦把脚又收了回去。

她捡起身边的一根木棍护在胸前。

“你是哪里的神仙,我可是上古神鸟,虽然如今没落了,但你可得想好,你一个人,当真打得过我吗?”

她战战兢兢,杯弓蛇影。

更重要的是,她被祝霄打伤的伤还没好,最多使出三成法力,被人欺负的可能性很大。

而面前的人看上去不像是个小喽啰。

谁知那满身正气的少年缓缓弯下腰,把自己的手从柴火缝隙之间伸进去,伸到了赤曦面前。

“是我。”

短短两个字,却让赤曦鼻头一酸,差点当场哭出声。

好在她忍住了那不争气的眼泪,让自己好歹保留了一丝丝脸面。

她丢了手里的木棍,握上陆尘心的手,在他的搀扶下走出柴火堆。

她捧着陆尘心那张白白净净的脸看了又看。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陆尘心不为所动,任她蹂躏。

“这才多久,你怎么就做了神仙了?”赤曦没记错的话,他们在神陨之门前分别的时候,少年还是个血统纯正的人。

“因为那根羽毛。”

“焰羽?!”经这一提醒,赤曦才想起自己随意给出去的羽毛是天下人人求之的至宝。

不过她并没有去深想为何一根焰羽就足以让陆尘心升仙。

她只是很感慨,好好一个人,干嘛去做神仙糟蹋自己呢。

陆尘心见她失神,试探着问,“你方才没认出我?”

赤曦语塞。

她像个登徒浪子调戏良家少女那样,脸不红心不跳,很自然地用手掌抚过陆尘心的脸。

“实在是没见过你把脸洗干净以后的样子,不过我不是记得你的声音吗,很给面子了。”

这次轮到陆尘心语塞。

在这次重逢后,赤曦的日子好过了那么一点,因为陆尘心的神仙身份可以给两人打掩护,赤曦有了足够的时间养伤。

赤曦从前总嫌住在山林里寂寞,但有了陆尘心在身边,她反倒嫌弃起人多的地方。

陆尘心教她重新拾笔写字,教她作画。

山中没有笔墨纸砚,每次都需要陆尘心走很远的山路到山脚下的镇子里去采购,故每一张纸、每一滴墨都十分珍贵。

一次赤曦研磨时与一只闯进屋子里的麻雀计较起来,便将墨滴弄得到处都是,还污染了最后一张宣纸。

她原本十分自责,但陆尘心安慰她,还教她顺着墨点画出一池莲荷。

山中无日月,也许连赤曦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陆尘心,直到他离开。

陆尘心走的无声无息。

两人曾经辗转数地,被人围追堵截时,赤曦都没有那么慌张过。

她守在两人生活的竹屋里,想着没准哪天陆尘心就回来了,可是她没能等到,反倒是等到了要拿她换赏金的神仙。

她不得不离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不会驻足太久。

从最初独自一人的惊慌,到最后习惯孤独,也没用太久的时间。

逃亡的路上无趣,她便开始在意那些有趣的事。

为了功德跟人斗的死去活来的螳螂,倔强不愿死去的桃树,心有大义的灰熊,纯粹执着的云雀

她遇上一个又一个的人,一只又一只的妖,手上也沾了数不清的鲜血。

她渐渐淡忘了陆尘心这个人,这个名字,或者她以为自己淡忘了。

仙界对她的追捕越来越急切,她仿佛能通过那些神仙脸上凶恶的表情看见气急败坏的祝霄的脸。

祝霄不开心她便开心了,可渐渐仍觉得疲倦,无止尽的追杀和逃亡几乎让她麻木,甚至有那么一些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若撞到刀口上一命呜呼也是极好的。

在放弃了求生欲之后,赤曦就随性多了,负伤也多了。

在一次苦战之后,她体力不支,晕倒在血堆里,闭上眼那一刻,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可她没能如愿,再次睁开眼睛时是在妖界,面前还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重新闭上眼睛,就当自己死了,谁知梵蓁二话不说,将手里温热的茶水爽利地泼了过来,正泼在她脸上。

赤曦一下子从床榻上跳起来。

“你有病啊!”

而梵蓁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幽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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