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是生于妖界狐族的一只狐妖,自成年起便颇负盛名。
可至于这名是美名远扬还是臭名昭著,没人说得好。
狐妖容真以貌美扬名,冠绝妖界之后,她便自封了六界第一美人之名。
没错,冠绝妖界是真,冠绝六界之名却是她自封的。
早些年,容真在妖界恃美行凶,无往不利。可渐渐名声也就差了,狐妖一族容不下她,将她赶了出去。
她起先逍遥自在,不甚在意,可后来妖族生变,老妖王病逝,没人再护着她不说,梵蓁入主妖界,雷霆手段,好好把她这个放肆的小妖收拾了一番。
收拾便也罢了,养伤不过是时间的事儿,最让她担忧的,是梵蓁那张脸。
容貌姝丽无双,气质清绝除尘,容真往她面前一站,便黯然失色。
傲然如容真,自然不能忍受妖界中有别人比自己长得好看,她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妖界,逃入魔界之中。
魔族一向肆然开放,以容真的性格,在其中如鱼得水,常常攀上魔君身边的魔将。
魔界守卫松散,唯一算得上固若金汤的地方便是紫方城。
对于容真这样的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
她拿着醉酒的魔将令牌,趁夜潜入紫方城,如愿在贵凡殿中见到了年少的魔君。
彼时魔君即位未久,但性格已是杯弓蛇影,畏畏缩缩。
容真以真身潜入,平常别人见到她的真身,都喜爱非常,可魔君见到,当即惊呼,将手中纸笔掷向那雪白皮毛的狐狸,教墨染了容真满身,白狐狸变作黑狐狸。
外头的守卫闻言进殿,十余人在大殿中折腾良久,仍是没有捉住狐狸,反倒让狐狸蹿到了魔君怀里。
魔君吓了一跳,又把狐狸给丢了出去。
容真撞到梁柱上,变回真身摔倒在地,惊呆了殿中众人。
她扶着被撞疼的腰哎哟叫唤,侍卫中有人认出她。
“这不是容真姑娘吗?怎么出现在这儿?”
“外人不得入紫方城,容真姑娘是怎么混进来的?”
“八成是偷了哪位大人的牌子吧,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容真脸上一热,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你们不许笑!”
她一指指出去,恰好就指向了扒开侍卫冒出头来的魔君。
场面一时尴尬,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背下这口大锅。
好在魔君先开口,将人赶了出去。
“你们,都出去吧。”
两名侍卫上前,要将容真这个闯入者也拉出去,谁知魔君叫住他们,“这位姑娘暂且留下,你们离开就行。”
侍卫们不仅离开,还顺手关上了殿门,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容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刚把自己丢出去的魔君,媚眼如丝,是做惯了的,信手拈来。
魔君见了,却连连后退,直退到了帘幕后,抓着帘幕,只露出半张脸,倒娇羞的像个姑娘。
容真扬唇一笑,刻意不拉自己那欲掉不掉的薄衫上衣,她缓缓走向魔君,一步步似是踩在人心尖上。
魔君指着她,手臂发颤。
“你别过来,你就站在那儿,别过来!”
容真自然不会听,她语调缓缓,媚态天成。
“魔君大人与小女子想象中略有不同,但你我今日得以相见,也算是缘分,如此良宵,岂容辜负?”
说话间,容真已到了魔君面前,她的手才搭上魔君的肩,魔君便双腿一软,要跌坐下去。
容真也没预料到他会这样,伸手去扶时,两人便一起跌到了地上。
容真在魔君之上,两人的姿势颇为不雅。
魔君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慌张地要将人推走,容真先一步制住他,让他的双手无法动弹。
于是姿势更不雅观了。
“你要做什么?!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人了!”魔君心肝发颤,语调也跟着颤。
容真只是用勾人的眼神看他,倒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说你一个魔君,怎么这般丢脸?”
容真恃美行凶,法力却是平平,魔君性格虽是畏缩了一些,但好歹也是在魔族战场上打磨过的,击败一个小小狐妖,压根不在话下。
但他没有动手,不仅没有动手,还将侍卫都撤了出去,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可魔君怎能容忍一只小小狐妖这么说自己。
“你这小妖,竟敢出言污蔑本君,你你你,滚出去!”
“我?滚出去?魔君方才不让我滚,现在让我滚,请恕小女子不能从命。”
魔君眼神飘忽,“你不滚也行,但你赶紧起开,咱们好好说话。”
容真往前一倾,就差把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
她声音细软,呵气如兰,“咱们就这样说,不好吗?”
“不好不好,十分不好,不仅不好,且不合礼。”
魔君总算下定决心把美人推开,容真不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腰又撞上了桌子腿。
魔君吓得抓着幕帘躲到角落。
容真扶着自个那易遭难的腰,这一次当真是坐不起来了,只能躺着。
她心里生气至极,再没了那讨好人的心思,便真随着性子往地上一躺,以手臂作枕,却只能看见大殿的屋顶,看不见星空。
不免失落。
“魔君是魔界之主,竟也学人界的什么礼?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她收敛了那副刻意的讨好谄媚,语带讥讽,倒让魔君安心不少。
他放开了幕帘,小心翼翼挪过去,躺在容真身边。
“我其实是父君的养子,在入魔界之前,我是个人族。”所以才会讲人族那些虚礼。
容真一怔,这按理来说该是魔界中一个秘辛,魔君这么轻易就当着她这个初见之人说出来了,到底是耍她,还是耍她呢?
但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顺着话说了下去。
“嗯,魔君是人族,然后呢?”
魔君抱着自个的手臂,当真接下了话茬。
“我那时刚满六岁不久,家族突然罹难,父君在火海中将我救出,带到魔界,他说我若一直以人族之身待在魔界,将来无法立足,所以用了禁术将我与他关联到一起,予我魔族之身,又送我去战场修行,直至成年归来。”
许久没有提起这些陈年往事,魔君说的很慢,似是在仔细回忆,却也将所有的情绪都消融在了那不急不缓的语调中。
“可我归来后不久,父君便因伤重过世,留我一人在这紫方城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你今日便拉着我说?魔君可有想清楚,你我可是初见,你就不怕我有什么居心?”
魔君扭头看她的侧脸,满脸天真。
“姑娘不是说,你我今日难得一见,便是缘分,岂能辜负良宵?”
容真顿时蹙眉,扭头与他对视。
“我说的良宵,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出身人族吗?怎的连这个也不懂?”
“你期望一个六岁小儿懂什么?”
容真哽住,她竟无法反驳。
她气得一拍地面,“罢了,我不与你争。魔君想说的都说了,若无事,容真先行告退!”
她原本想走的硬气些,潇洒些,可那不争气的腰一用力就锥心的疼,她一时没起得来,反倒狼狈了。
殿内安静了半响,在容真看来,分外尴尬。
半响过后,魔君不解地问,“本君已放你走了,你怎还不走?”
容真气红了脸,“我倒想走!”
魔君坐起来,这才发现她一直捂着腰。
“可是伤到了?我让人来看看。”
他起身要走,容真抓住他的衣袖。
“罢了罢了,养养便好,你把我抱到床榻上去,我困了,想睡觉。”
“我?抱?不可不可。”
魔君连连摇头,又要往后退,容真扯着他的宽袖不松手。
“我这伤可是因你而受的,你如今不管我?”
“可这,不成体统。”
容真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魔君!要何体统!”
魔君又犹豫许久,这才小心翼翼上前,将容真给抱了起来。
女子如她真身一般,十分轻盈,但魔君的手却在抖。
“我很沉吗?”
“不沉,不沉。”
魔君的额角冒出虚汗,只是他没手去擦,容真便故意撩拨他似的,伸手帮他擦去薄汗。
“你”
“为报魔君照顾之恩,有何不妥?”
“不妥不妥,哦不,没有不妥,没有。”
他把容真放到床榻上,容真勾人的毛病又犯了,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领口。
两人的脸隔得很近,呼吸可闻。
“魔君大人,天色已晚,何不留下歇息?”
魔君一哆嗦,拼着领口被扯乱也跑了,容真腰疼,奈何不了他,索性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日,魔君的贴身侍女们推开贵凡殿大门,便看见魔君的床上睡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而魔君亦衣衫不整,枕着手臂睡在床边。
于是容真留宿贵凡殿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日之内便传遍了整个魔界。
容真又火了一把。
她原本还挺高兴,可养好了腰伤后,她走出紫方城,从前的熟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一步雷池也不敢越。
最重要的是,魔君常常召她入紫方城,每每见面都唤她“真真”,教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此这般,她可怎么继续在魔界混下去呀。
容真为了避祸,便连夜逃出魔界,又回了妖界去。
她早给自己铺好了路,虽说在妖界不受待见,自己的族群也不接纳,但梵蓁久居鬼哭林不出,姽落那个臭丫头又与梵蓁不合,常常闹事,她此次回去,没准就能借机在妖界立足。
回到妖界之后,容真连夜求见了姽落。
姽落起初不见她,她便跪在大明宫宫门前,给足了姽落面子,后来姽落一高兴,便见了她。
姽落这个妖王虽然做的忒没有面子,但正因没有,她才最想要。容真顾全了她的面子,与姽落交好,在妖界求得一处安身之地。
但她刚出大明宫不久,便听闻魔界那边传来消息,但凡魔君在位之时,狐妖容真不可踏足魔界半步,这便算是堵住了容真的退路。
不过容真嘛,在六界之中迎来送往,何时在意过一个人。
至此,便是狐妖容真与魔界的恩怨情仇。
非痕被困在殿内,魔君与容真的故事他早已烂熟于心,可一想到那段莫名其妙的缘分经历,他就火大。
当年容真在魔界花天酒地时,他心中有事,没将这个小狐妖放在眼里,遑论放在心上。
可不料容真趁他疏忽时潜入紫方城,不仅见到了魔君,还将魔君那颗心给勾走了。
非痕气得要死,却不能对那狐妖如何,不仅魔君这边不依,便是妖界的梵蓁也不会任由他在妖界杀人的。
“洛才裟。”
“你干嘛又叫这个名字!你要是再叫,我可真砍你的舌头了!”
魔君在殿外咋咋呼呼,吵得非痕脑瓜疼。
他原本就有些困了,缓缓闭上眼。
“行,不叫了。但你能不能有点骨气,那狐妖随便一句话就把你的魂都勾走了,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魔君嘀嘀咕咕,“真真是有名姓的,你就不能好好唤她的名字?”
非痕彻底放弃了,他帮忙看护了这许多年的小魔君,竟长了一个恋爱脑,这让他一时怎么接受的来。
“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将来魔界若被那狐妖祸乱了,看你怎么与你父君交代。”
魔君不说话,非痕便也安心睡去,贵凡殿里外安静,两人各有心事。
非痕说的是实话,他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怎么去管魔君那颗心呢。
青郃山上。
午时送走了赤曦一行人,陆逢机便回去准备下午的法术课,兰芳也带着十七回到炼丹房。
兰芳这段日子一直在炼丹房中,倾尽心血,便是为了炼出送给陆思的那枚元成丹。
如今丹药炼成,也送出去了,她反倒觉得这房中空荡荡的,缺了点意思。
十七好几次见到她望着窗外出神,可也是无奈。
“师姐要是想念陆思,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兰芳顺手便将手边的药杵丢了过去。
“谁想那个臭小子,我看你是想被打吧!”
十七为保性命,从炼丹房溜走了,兰芳轻轻抬手,便像是有一阵风将门给吹合上。
她从怀中拿出陆思留给她的字条。
问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