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好不容易把三箱重物简省到一个包袱,才出门,便发现外面围了一群人。
“师兄,师姐,你们是不是舍不得我,刻意来送行呀?”
站在后面的兰芳哼了一声,手腕一转,一物直袭陆思面门,陆思反应快,抬手接住。
“师姐,你就算生气,也不该二话不说就拿石头砸人吧。”
他摊开掌心一看,兰芳丢过来的不是什么石子儿,而是一枚丹药,褐色的丹丸上偶有金光闪现,不似凡品。
“臭小子,要走了都不知道知会我一声,此去路途凶险,你可千万小心自己那条小命。”
兰芳语气不好,但陆思知道,她那是心疼自己。
陆思本想把手里的包袱塞到赤曦怀里,可被瞪了一眼后,他瑟缩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换了方向,转而将包袱塞到怔愣的赵潇潇手中。
赵潇潇:“我草。”
陆思空出手,兴高采烈地奔向兰芳,一把便抱住了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的人。
一旁的十七不禁惊呼,“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陆思不欲与他争辩,抱紧了兰芳。
“师姐,往后我不在,你就得换个弟子使唤去取泉水了。”
兰芳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青郃弟子众多,你当我没了你就炼不成丹了?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师姐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你伤心便伤心,找你的赤曦姑娘去,赖着我做什么?”
兰芳将他一推,推远了,陆思又故意多退了两步,退到赤曦身边。
赤曦瞥了他一眼,“倒不知你与兰芳姑娘感情甚笃,我见你俩黏黏糊糊,如今硬要将你们分开,我这心啊,不忍呐。”
陆思原本只是闹着玩,没想到赤曦真生气了,他心里惶恐,正想解释,赤曦却先上前一步,靠近他,几乎挤进他怀里。
他听见赤曦低声开口,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听见。
“我知道你的小把戏,真当这么多人眼瞎啊。”
陆思有一瞬的惊慌,但他眼珠一转,知道赤曦定然是不会跟他计较这些事的,面上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扶住赤曦的手,讨好道,“我虽然和师姐感情深厚,但与你也不浅啊。”
赤曦瞪了他一眼,陆逢机默默转身,走到十七身边,嘴里嘀咕着“没眼看”。
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纯情师弟,突然有一天就被姑娘拐跑,腻歪起来了,这谁受得了。
就连赤曦都一时难以接受,颇有种自己在作恶的羞愧感。
她推开陆思。
“还不赶紧把包袱拿回来,潇潇怎么也是个姑娘,让人家姑娘帮你拿东西,你怎么好意思。”
虽然被责备了,但陆思心情仍是极好,不仅从赵潇潇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包袱,还把赵潇潇的包袱也接了过来,颇有绅士风度。
一群人看了一会儿热闹,眼见着太阳西斜,实在不宜再耽搁了。
陆尘心不与他们玩闹,但关键时刻还得他这个掌门出面。
“时辰不早了,若还不走,便得等明日。”
赤曦:“对对对,说了今日走,怎可等明日,我这肚子还饿着,想下山吃顿好饭呢。”
她一手拉赵潇潇,一手推陆思,就要往前走,陆逢机等人纷纷让道。
陆尘心叹了口气,跟在后面,陆逢机看着心痛不已,道自家师尊这还没走出青郃山呢,便半点地位也没有了,将来不知会多惨。
在陆逢机等人的目光中,一行四人走上下山之路。
兰芳看着他们走远,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其中握着一张字条,正是陆思借着拥抱时塞到她手里的。
只是陆思这个愣头青,有什么秘密值得这样留书的呢?
魔界。
非痕从青郃回来已有数日。
那日一入魔界便被人请至紫方城,无魔君之令不得出,他来不及布置,也得不到外界的消息,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
至于让魔君惴惴不安将他急召回来的,自然是祝霄将姽落亲自送回大明宫一事。
早在多年之前,祝霄便有意拉拢两界,他颇有野心,不仅想做神仙二界之主,更是要做六界之主。
只是至今妖魔两界的魔君和妖王不知已换了几代,此事一直僵持着,到如今,妖界有梵蓁把持,魔君对祝霄既不甘又惊惧,苦的还是他们这帮给魔君做安慰剂的魔将。
祝霄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没事便往妖界跑一趟,这次甚至还帮梵蓁把不懂事的小妖王捡回了家,这不是给魔君找不痛快吗。
“非痕大人,魔君请您入殿一见!”
魔君身边的侍女小跑着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当真是魔音贯耳,让非痕生不如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见他不厌其烦的模样,那侍女也不好再喊叫,乖巧地在亭子外等他。
非痕看了一眼亭子外的天空,心中还记挂着青郃山上的赤曦,可现在离不开魔界,他也就只能想一想了。
越想越烦,索性不去想了。
非痕走出亭子,跟着侍女去找魔君去了。
魔界如今的魔君,是前魔君的养子,虽说从未被前魔君娇养,也算是个在战场中活下来的佼佼者,但自从前魔君死后,他的胆子便越来越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魔君居紫方城中贵凡殿,无论政务还是饮食起居都在殿中,大殿周围的守卫全是魔君心腹,闲杂人等通常别说进殿,就连靠近贵凡殿都会被立即格杀。
侍女只陪非痕到大殿门口,便不再进一步。
“非痕大人,魔君在殿内等您。”
非痕微微一怔,虽说他与魔君相处多年,互相信任,可平时相见身边都有旁人,除了军中同袍,还有侍女在旁伺候,如今贴身的侍女都不进,恐怕真是有什么大事。
他前脚踏入大殿,后脚便有人关上了沉重的殿门。
非痕心中愈发忐忑,怎么总觉得如今这景况是要关门打狗了。
“洛才裟,你又搞什么鬼?”
洛才裟是魔君真名,由于他隐世已久,六界之中鲜少有人知晓,而就算知晓者,也鲜少有敢直呼其名的人。
究其原因,本质在于魔君恨自己的老爹取了个这么不中听的名字。
毫无美感不说,竟连煞气也没有些许,真真让他难以启齿。
殿内空旷,似是无人,非痕找了一圈,愈发莫名其妙。
“将我唤来,却不相见,洛才裟,你是不是想让我多叫你几声啊,洛才裟,洛才裟”
他故意喊得很大声,生怕殿外的人听不见似的。
果然,须臾之后,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响。
“你再叫,再叫我就把你的舌头剁了喂狗!”
魔君的声音从殿外响起,非痕早就料到,毕竟这殿内无人,人肯定就在外面了。
他走近殿门,才发现门上被施了禁制,一走近便会有一股力量将他击退。
非痕意识到情况不对,平时魔君爱玩便玩了,却从来没有玩这么大的。
“魔君在外面骂骂咧咧,恐怕十分不妥吧。”
“你直呼本君大名,便妥吗?”
“那你把我关在这里,在门上施禁制,妥吗?”
“你暗中勾结青郃的神仙,意图背叛我,妥吗?”
“你”非痕猛地顿住,他意识到不对,差点就被这人带跑偏了。
门外的魔君听他说话截然而止,以为他是心中愧疚,得意地叉起了腰。
“哼,被我识破你的计划,便说不过我了吧,亏得我这些年对你十分信任,非痕爱卿,我心痛啊!你是不能明白,本君如此信任你,你却罔顾君恩”
“行了。”门内传来非痕不耐烦的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不管洗不洗得清这所谓的背叛罪名,短时间内都是不可能出去的了,索性坐在了贵凡殿正中,要与这胆小又糊涂的魔君理论理论。
“洛才裟”
“你再骂!”魔君不忿。
非痕只得改口,“魔君大人,你说我背叛魔界,可有证据?”
“在回到魔界前,你便在青郃山,你敢认吗?”
“这我认,那几日我的确在青郃,但”
“你看!我就说你背叛我了吧,身为魔将,不告而离,还私自跑去仙山仙门,你说!你是不是与他们筹谋要将我赶下去,让祝霄来做这个魔君!”
非痕用一只手支着额头,听着这些话气的肝疼。
“你长脑子了吗?”
“你敢骂我!你竟敢骂”
“洛才裟!你就不能长点脑子,最好再长点胆子,人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去找找熊心豹子胆吃一下好不好?”
门外的魔君委委屈屈,就差哭哭啼啼。
虽然隔着门,但非痕不看都能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非痕无奈叹气,他要不是只有魔界这一个地方可以待,又曾经答应了老魔君要帮助、辅佐这个不争气的小魔君,他才不愿意常常受气。
“我的确前几日一直在青郃,但不过是会一会旧友,那青郃山的陆尘心与天庭一向泾渭分明,我哪里会与祝霄有什么密谋。”
魔君本就不是真心怀疑非痕,听见他解释,自然就动摇心软了。
可这心里想的一回事,表现出来的是另一回事。
他堂堂魔君,若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是会被人笑话的。
他广袖一挥,严令道,“你们都走,没有我的召见,谁也不能靠近贵凡殿一步!”
侍女们纷纷退下,他见守卫不动,又怒斥道,“你们也走!”
片刻之后,这贵凡殿便只剩下一里一外两个人。
魔君见左右无人,便放下架子,在殿外盘腿而坐。
“我其实并没有怀疑爱卿。”
“明白,演戏给别人看嘛。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就你那个脑子,哪怕没有十成信,怎么也有五成信吧。”
魔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声调软下来。
“爱卿啊,你该明白,本君身为一界之主,总不能轻信他人,这怀疑嘛”
“别找借口,我懒得跟你做无谓之谈。你一向只关心妖界的事,如今突然拿这些名头来治我的罪,可是因为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非痕比谁都了解魔君的为人,他一向最在意的就是祝霄是不是又往妖界鬼哭林去了,何时关心过人界,更何况难有人过问的青郃山。
如今突然发难,想必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阴了非痕一把。
这仇他得报!
门外的魔君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惴惴不安,一心讨好。
“爱卿啊,这事实在怪我,若非听信谗言,也不会误会了爱卿,只是这大阵一旦布下,没有十余日是解不了了,这本君也无办法啊!”
非痕在殿内听着他的哭嚎之音,愈发头疼。
“你若真心中有愧,那不如在殿外向我磕两个响头,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魔君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又破口大骂。
可这件事是他理亏,他也不好骂。
“爱卿,这恐怕不妥啊。”
非痕哼了一声,他才不想要什么响头。
“我说玩笑话而已,你不用当真,我只想知道,到你面前来告状的人是谁。”
魔君犹豫许久,甚至左顾右盼,似是难以启齿。
门内的非痕坐累了,往地上一躺,懒洋洋道,“既然你不愿说,但我便也不问了,这罪我担着就担着,谁让我就是这个命呢。”
魔君身边千万人,但可信可依的寥寥无几,其中非痕更是他爹交代要好生对待的,如今听非痕似乎是伤心了,他便心慌。
若身边信任的魔将都与他离心,恐怕他这个魔君才是真的做到头了。
“其实那人也不是不能说。”
殿内没有声音,魔君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是真真。”
所谓真真,即狐妖容真。
非痕惊坐而起,容真的大名他已听过许多次,可他想不通自己何时与那狐妖有怨了,要引她千里迢迢来魔界告状。
“我记得不久之前你才下令不让那狐妖入魔界,怎的又反悔了?”
“今天天气很好啊,可惜爱卿看不到,不过都是本君的锅”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顾左右而言他,肯定没有好事。我如今无端被囚,你倒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愿跟我说。”
魔君无奈,靠着贵凡殿朱红的大门道,“真真她在妖界不易,虽说曾经闯下祸事,可咱们魔界最能容人,也当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