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9章 选择(1 / 1)不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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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蓁是下意识地伸手搭上凤炽的脉,但凤炽很快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有些慌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

“刚才说话急,不小心呛着了,让姑娘看笑话了。”凤炽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气力不继。

她目光躲闪地编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明明谁都不会信,她自己却坚定不移似的。

梵蓁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姑娘,她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但性格使然,让她不太想给自己找麻烦。

沉默片刻之后,她礼貌地冲两人笑道,“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了,不送。”

她下了逐客令。

也许是这场拜访结束的太突然,凤炽怔了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她匆匆改口,“打扰姑娘了,再会。”

如来时那般,女子拽着男子匆匆而去,但秦然不像来时那般不情愿,频频回头看向梵蓁,欲言又止。

梵蓁抿着唇看他们离去,神情淡然又凉薄。

她知道,少年会回来的。

当夜,梵蓁反常地没有早睡。

她的府邸中没有伺候的下人,她便自己动手烧了壶水,水沸腾之后,壶在她的法力牵引下自己飘起来,将滚烫的热水倒入杯中。

杯子里的水很快便凉了,梵蓁没再看过一眼,随手拿过一本书看起来。

妖界的夜晚没有清朗月色,梵蓁坐在院子里一颗枯树的枝丫上,靠着树干,渐渐地便有些困。

直到一阵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她猛地睁眼,以迅雷之势翻身落地,稳稳当当地落在树下。

几乎是在她脚踩到实地的那一刻,她方才倚靠的枝丫应声而断,从她面前掉落。

她闲淡地看了一眼,断口整齐,是人为。

“这就是你求人的诚意吗?”她弯腰捡起枯枝,莹白的手与漆黑的枯枝相映,显得那手愈发苍白脆弱,轻轻一折便会断掉似的。

然而下一刻,手微微用力,枯枝便一寸寸化为灰烬,被风吹往院子的一脚。

黑色的灰尘带着特有的木头的香气扑在脸上,秦然一脸嫌弃地抬手挥开那阵扑向自己的风,在梵蓁的院子里现了形。

他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很隐秘了,但显然没能逃过梵蓁的眼睛。

当秦然还在试图弄出那些钻进自己口鼻里的木屑灰烬的时候,梵蓁已经坐到了石桌旁,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

她其实是不喜欢喝水的,尤其是妖界的水,既没有灵气,也不够甘甜,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太娇气了,但尝过更好的东西,便不能接受差的。

她的唇在杯子边缘轻轻一碰,上唇沾到了些许温热的液体,便匆匆离开。

她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少年也正看着她。

梵蓁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警惕,怀疑,畏惧,千万年来,她始终面对着这些东西,最终见惯不惯。

“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吗?”她开口问。

平时秦然的话很多,殿上议事之前,他总是能把别的同僚念叨到自闭。梵蓁不喜开口,常常是一场议事下来都不说一句话,今夜恰好颠倒过来了。

秦然听了她的话,明知那是邀请,却没有动作。

他的双手看似自然地垂在身侧,但其实并没有卸力,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梵蓁的耐心有限。

她抬起自己手里的杯子,示意秦然看里面的半杯水。

“在这杯水沸腾之前,希望你能说服我,否则你将再也踏不进这个院子半步。”

几乎是在梵蓁的最后一个字出口的下一刻,秦然就跟着开口。

“你今天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他问完这句话,立刻看向梵蓁手里的那杯水,水果然沸腾了。

秦然忽然明白,梵蓁和那些耍把戏、欲擒故纵的人都不一样,她今夜愿意见他,便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很纯粹,也很没有耐性。

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抬腿走向梵蓁。

“贸然来访,如果唐突了姑娘,还请恕罪。”

秦然正正经经道了歉,行了礼,梵蓁反而有些不适应。

她轻轻“嗯”了一声,如往常那般冷淡,秦然见惯不惯,并不觉得不自在,反而突然自来熟起来,在另一张空着的凳子上坐下。

“今天你把了凤炽的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少年耿直,将对面坐着的人当朋友一般,忘了两人方才还针锋相对。

梵蓁不以为意,她早料到秦然会为了凤炽回来。

“对于一个妖族来说,她的身体太弱,我对你们的疾病了解的不多,并不知道她患了什么病,但她显然活不了多久。”

提起凤炽的病,秦然便颓然下去。

“是,她从小就这样,把妖界的大夫看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有根治的办法。”

亲眼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的生命流逝是一件很残忍的事,而秦然一看就看了几百年。

他拼了命修习,几乎是用性命换前程的方式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就是希望能借权力找到治愈凤炽的办法,却始终一无所获。

眼见着凤炽的身体日渐病弱下去,他一天比一天惶恐,有时候在半夜惊醒,他会偷偷溜到凤炽家去,在墙头房顶坐到天明。

谁不想与心上人喜乐安然,白头偕老呢。

今天他看见梵蓁看凤炽的眼神,心里莫名就又燃起了希望。

梵蓁有多强他很了解,如此强大的力量或许能够成就他多年的梦想,或许就是治好凤炽的一剂良药,所以他趁夜冒险来此,梵蓁早早撤下周围的结界,显然是在等他。

他以为即将触摸到希望,可梵蓁的结论与那些无能庸医没什么不同。

无名之疾,难寻因由,注定早死。

秦然难过得近乎崩溃。

他睁圆了发红的双眼,紧紧瞪着梵蓁。

“真的没救了吗?”

梵蓁手里那杯水的热气散了不少,已经变成温热,她轻轻地啄了一口,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她只是说不知道凤炽究竟得了什么病,不了解病因而已,但何时说过她治不了了?

秦然怔了怔,他眨了眨酸胀的眼,两滴眼泪在他眨眼时落下,他慌乱地伸手抹去眼泪,难以置信地看向梵蓁,一脸虔诚。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治好凤炽?!”

他想,要是梵蓁真能治好凤炽,那他以后一定不再跟梵蓁对着干了,不仅如此,那些在背后说梵蓁是非的同僚,他也会一一抓了揍一顿。

秦然已经在心里列名单了,却听见梵蓁冷淡开口。笔趣阁zhai

“我并非医者,不会治病救人。”

像是一盆凉水迎头泼来,秦然的身子凉了半截,有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像一座冰雕似的丝毫不能动弹。

等意识和感觉迟钝地归来,他只剩下满腔怒火,几乎是凭着本能向梵蓁挥拳。

梵蓁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随手将手里那杯水泼了出去,水停留在半空中形成水墙,秦然的拳头便落在水墙上。

他充满愤怒的全力的一击,竟只在水墙上激起小小的涟漪。

“你耍我,报复我,戏弄我,都可以,但为什么要牵扯凤炽!”

梵蓁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耐。

“你是傻子吗?”

“你说什么?”秦然站了起来,一副要跟她拼命的架势。

“是谁跟你说,普天之下只有医者能救人了?又是谁告诉你,病只能医治呢?”

秦然觉得她这句话很玄妙,病不医治,那怎么能好?

“你什么意思?”

梵蓁的手指轻轻划过空中那道很薄的水墙,在她的指尖碰到水墙的瞬间,水便落在脚下的草地上。

“我不会治病,但我可以为她重铸一个身体,没有病痛的身体。”

从本源上来说,妖族与人族并无不同,人食五谷,故有生老病死,妖族虽然生来对五谷没有需求,但妖界的存在大量瘴气,这些瘴气从他们出生起便开始耗损生命力,故妖族可以活的很久,却不能如神仙一般永生不死。

凤炽会生病,会死,本质上来说是因为她拥有一具会生老病死的身体,梵蓁不会治病,但她有能力给予凤炽一具不再有病痛的身体。

秦然年纪轻轻做了妖界的战将,脑子自然不笨,他很快理清楚这其中的因由,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很是犹豫。

换了一具身体,凤炽还是凤炽吗?

这样的事一定会耗费大量的力量,梵蓁别有阴谋吗?

他不敢轻易相信,却明白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凤炽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哪怕她总是试图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有活力,但他看见过她忍不住咳嗽的时候,声声泣血。

梵蓁知道他的挣扎犹豫,但她没有多余的耐心。

“想好了吗?”

她的声音清冷,此刻便凸显出一份刺骨的寒凉。

秦然闻声看去,她似乎永远都是同一个样子,没有情绪,故也无法看出什么阴谋来。

他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这件事太大,我做不了决定。”

“那你是打算放弃了?”

“不,等等!”秦然慌忙拦住她,“那是凤炽自己的命,得由她自己来决定。”

他把双手攥成拳,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

“明日,我带凤炽来找你,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梵蓁难得浅笑了一下,她说,“好。”

秦然离开时仍然有些恍惚,他来时是翻墙的,明明平时翻习惯了,今天却差点摔了一跤。

他站在墙头,突然回头看向沉静坐着的梵蓁,“你为什么帮我们?”

明明是他上赶着来求人的,梵蓁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很主动的要帮忙。

如果只是小事便罢了,梵蓁答应的事情可是会损耗大量的力量,这在以强者为尊的妖界无异于自断臂膀。

他不觉得梵蓁是慈悲的布道者。

梵蓁与他相望,生的柔媚的眼睛微眯,显出几分难得的风情来。

“我没有帮谁,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所以她想治好凤炽,但从一开始就绝口不提回报。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秦然下结论。

梵蓁没有回他的话,秦然看着她的眼睛,渐渐有些头昏,仿佛看进一个无底的漩涡中,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等他回神的时候,面前已没有梵蓁,也没有那个小院子,他站在妖界的某个墙头,面前是荒凉而萧索的街。

他跳下墙,潜入夜色。

第二日,秦然和凤炽并没有如期而至。

梵蓁难得抛开正事留在自己的府邸里,偷的浮生半日闲,一直到夜里,都没有迎来客人。

她倒并不觉得失望,如她所说,她并没有要帮谁,只是要做一件事,就像平时喝一杯水,不喝也无所谓。

她像往常那般入睡,一夜无梦,十分安然。

接下来的半个月,梵蓁的生活回到正轨,她再也没有听到关于秦然和凤炽的消息。

直到半月后,老妖王请她入宫议事,挤挤攘攘的大殿之上,和从前一样,又有些不同。

议事议到一半,她迟钝地意识到殿上没了那个总爱与她唱反调的声音。

秦然不在。

如果放在从前,梵蓁肯定不会在意,别说秦然不在,就算这满殿的人都不在,留下她和老妖王干瞪眼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在知道有办法可以救凤炽之后,他没有赴约,连议事也不议了,就很有问题。

议事结束之后,梵蓁第一次走向完全陌生的方向,她问着路找到凤炽家,结果看见了门前挂着的白绫。

这户人家有丧事,不言而明。

梵蓁难得的蹙了眉,她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妖族,她一个人却像是独自开辟了一片天地,自有一份安静。

她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去,身边走过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人从那系了白绫的门里走出来,一眼便撞见了她。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一个沉静如冰,一个死寂如水。

半月不见,秦然没了少年的意气风流,整个人看上去很颓废,佝偻着背,眼下的乌青骇人。

梵蓁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不会安慰人。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儿,秦然那死水一般的目光都没有变过,当初聒噪的少年已死了,梵蓁知道他不会先开口说话。

她心里其实叹息了一声,只是面上不显。

她说,“你没有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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