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密云不雨,灰沉暗淡却又微光普照,让人察觉不到一丝压抑。
墙角一束枝蔓垂挂屋檐,不知打哪里来的露水顺着细弱的蔓条儿缓流而下,落至空中,横来一股劲风,露水耐不住力,被吹离了方向,施施的洒在了书房一角的桌案上了。
“时老爷……我和嫣儿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会叨扰上门,希望您能看在我夫君本家原与你们同族的份儿上……给我们娘俩一条生路。”书房里,一位衣着沉褐色对襟外褂,收拾的不怎么起眼的妇人微言泣语,恳求时轶收留她们。
“时伯伯,我和娘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跑来您这里讨生计……”妇人身旁头戴银簪垂落珠的少女满眼祈求的看着面前高大的中年男子,见他眉尖微蹙有些为难,不禁出声帮衬了起来自己的娘亲。
“既如此……你们便先以客人自居在时府暂住几日吧,近来家中有繁琐之事一时抽不开身,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派人给你们安排。”时轶头疼的看着面前两个选房早不知隔了多少辈的亲戚,心里略有些无奈。
他虽不是那等心肠冷硬之人,却也不喜有人拖家带口攀附到自己府中来谋事。
说是为了讨生计在自家为奴为婢,实际上和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还是有所区别的。
“谢谢时老爷,谢谢。”那妇人见这事有几分把握,赶忙拉着女儿一齐与他行礼道谢。
“行了,墨江,带她们下去安置吧。”时轶唤来门口守着的贴身小厮,摆摆手让她们离去自便了。
云音堂
“小姐,你这手艺怎么突然……”留青拿起时烟刚刚绣好的那朵红莲,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小姐向来不喜刺绣这类消遣恼人的活儿,本以为今日是突发奇想,忍不住用来打发时间,却不料手艺绣法相较之前,竟恍若两人。
“我手艺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时烟还以为是自己针法绣错了,喝口水解渴的空隙赶忙拿过来仔细端详。
“不是,奴婢只是不敢相信……小姐你今日绣功怎么突然进步的如此之快?”刺绣讲究苦练多学,自家小姐才刚学刺绣没几年,且又不甚钻研,绣法陡然一日千里,着实让她费解。
“额……些许,些许是脑子开窍了……”时烟讪讪的放下绣帕,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对了,留青,今日爹爹娘亲在府里吗?”怕留青怀疑,时烟赶忙换了个话题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自她这一世醒过来,还从未去拜见过爹娘呢,也不知道上一世他们知晓了自己被人毒害以后是什么情形……
虽早有听闻他们又从旁支过继了个女儿……不过总归是血脉相连……
“都在府里的,小姐问这个做什么?”留青被她这么一打岔,倒也忘了继续追问。
“我许久未见他们了,不如趁着今日空闲,前去一一探望,也好尽了一番孝心。”时烟说着,转过身走到一旁的紫檀锦鲤戏水衣柜前,拔了锁,开始物色起出门的常服来。
“小姐……今日晨起份儿的药还未喝呢,再出去吹吹冷风,明日早起你又要嚷着头疼了,不如病好了再去。”留青听她这么一提及,心里记起她药还没喝,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柜子合上,招手唤来门口剪枯枝的小丫鬟:“去吩咐小厨房,让她们把温着的汤药送过来吧。”
“留青……”时烟皱了皱眉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企图能躲避今日那碗苦掉牙的驱寒药。
“小姐……奴婢……刚才檀公子来的东西奴婢还未把它们送到库房,奴婢去忙了……”留青怕被她纠缠的心软,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她,找个借口赶忙离开了内室。
“哎?!”时烟略有错愕的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背影,没料到她竟然连一个推辞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屋里再次恢复了清寂,一阵凉风混着梅枝的香气飘入房内,时烟坐在凳子上等待丫鬟从小厨房过来,身着薄裘微绒,一时不查,被入室冷意冻得打了个冷颤,还未等她找件外褂披上,就听到门口有丫鬟送来汤药了。
时烟郁闷的对着窗外的灰沉的天际叹了口气,终是无奈允了送药的丫鬟进来,当着她的面儿,捧起药碗“咕咚咕咚”的牛饮了起来。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得病了回来……
时烟喝尽了药,紧蹙着眉心,抿了抿满腔苦涩的嘴,赶忙抓起桌上的蜜饯扔到嘴里使劲儿的嚼了嚼,过一会儿方才把胸腔里那股子苦味儿驱散。
罢了罢了……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不过是喝点苦药罢了,又不是真正十几岁的豆蔻少女,何时竟变得如此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