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雪越下越大。无数武林人士与百姓得知魔教已灭，纷纷赶上山跪在外面大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没有理会，只是这般一直站着。直到次日凌晨，他身体被冻得发紫，身上也沾染上了厚厚了积雪。

他动了动，手脚有些麻木。

转身，后面的千军万马也与他一样静站了一个晚上。目光炙热，毫无怨言！

他笑了笑，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摆了摆手：“回京！”

风雪送行，凄凄哀哀。

红府中，红火火也一直挑灯望着那山坡的位置站了一个晚上。似瞧见了那抹玄色身影的离去，她也动了动，抖落身上积雪。

低头，灯火眼看燃尽。她轻轻的吹灭，一字无言的回了房。

远处，给两位弟弟妹妹讲了一夜故事的红伊伊无奈的一叹。细心的给他们捏了捏被子后关上房门，一刹那身形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小镇之外。

大雪之中，军队停了下来。

前方朦胧间有一青衫女子缓步而来。

见那黑马之上的男子无声了叹了一声，她笑：“我劝过，她不来。”

水中月抬手示意身后军队的稍安勿躁，下马上前，规规矩矩的作揖：“二姐！”

这么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小时候红伊伊也曾唤他一声阿月哥哥的，如今仙法凡两别，她与红火火相貌不变，可他却在不停的步入中年。

“听说你还没写一封休书给她？所以这声二姐我也就厚着脸皮受了！”

他身子一颤，抬眸：“二姐此番前来，是替火儿要那封休书的吗？”

“别紧张，你若不会写，她是不会要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山上喜欢她的男子很多，可她一直以‘有夫之妇’的身份自居，你可懂了？”

他笑，再次作揖：“多谢二姐告知！”

“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事！”

这次他却几分释然的摇了摇头：“仙凡两别，能知晓她过得不错，我便心满意足了！”

红伊伊无奈的耸了耸肩：“你们两个的脾气怎的都这般倔！？”

他还能回答什么呢？说红火火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与他相似才是寻常？

苦笑，不语。

红伊伊似也想起了一些儿时记忆，抬头瞧了一样这漫天大雪。

遮眼眸，茫苍苍。

“我来寻你是我剑门一位长老所托，当年若不是他冷眼旁观了两国国运，你也不会孤生来到这异乡当那质子受辱。所以，他欠你一份香火情！”

水中月拂了拂衣袖灰尘再理了理正冠：“二姐请言！”

那一刻，似有无数条因果线试图缠绕在红伊伊身上，但不知有何阻挡，所有的线都跳过了她缠在了剑门密室里的卜长老身上。

青筋暴起，却是盘膝而坐闭目默默承受。

红伊伊眼眸苍白，发出的声音也是一老者低囔：“你命中本无她，哪怕生生世世，轮回千万遍……”

风雪成暴，吹得千军万马摇晃，尽在眼前也看不见彼此，只有这二人身边平平静静的没有一丝风迹。

红伊伊的五官渗出了鲜血，可依旧一字一句道：“此后，哪怕仙凡殊途，你与她也注定因果纠缠，是劫还是情，就看造化二字……”

声音戛然而止，眼眸恢复了平静，立马在自己身上连拍了几掌，然后吞下一粒丹药。

五官还在渗血，她也不在意，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不愧是两口子，命数之气都如此之重……”

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鲜血，还在错愕的水中月想去扶，便见她后退几步摆了摆手：“妹夫，我修为还浅，你可别害我啊！”

没有为茫然不解的水中月解释，红伊伊低声骂了几声，身形消失。

风雪也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大地白茫茫。

“殿下？”

水中月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久久伫立。

-

晚饭的时候，红伊伊脸色难掩的苍白。

“伊儿，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二娘子自是满脸的担心，就连红睿杰也是贴心的叫下人去炖点补汤之类的，哪怕是她不要也拒绝不了。

红火火只是抬头瞧了一眼，便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低头继续吃饭。

不愧是有血缘关系，以前总是粘着红火火的两个小不点最近跟红伊伊玩了一天后都换了粘人目标。

就这样，一桌子的人都去围着她嘘寒问暖，导致下人们瞧着平静吃饭的红火火也有些摸不清这一家人的相处模式了。

“你怎么还吃！？你二姐受伤了也不知关心一下，亏你二姐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你！”

恨铁不成钢的自然是红睿杰，红火火懒散的掏了掏耳朵：“她是我二姐，把什么好东西让给我是她应该的！有脾气你就把我娘从土里挖出来，让她把我的生辰改一下，我若当上这二姐，定让她拉屎都不需亲自动手！”

“你，你这逆子！都在饭桌上知不知文雅二字！”

红睿杰还想再说些什么，二娘便拉了拉的袖子：“好了老爷，吃饭吧，这不伊儿也说她自个没事的嘛！”

红伊伊知晓红火火的脾气，看似什么也不在意，其实自尊心及重。所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不当着她面对父母说她的好话。

若是说上一句，这丫头定会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夜猫，龇牙咧嘴的怼她，完全就是一片好心惹上腥。

吃饭时平平安安两兄妹对视了一眼，似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的选择闭嘴。

红火火当然瞧见了，可她也不问。

果然，饭后回房的时候两小不点跑了过来拉住她偷偷的对她说。

“三姐姐，你也别和爹爹他生气了，二姐回来的时候我们偷听到爹爹一直在问你过得好不好，还让二姐姐多包容点你的脾气，说你若再外惹了事二姐姐可不能因为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就不管你呢！”

小丫头安安也小鸡啄米的点头补充道：“爹爹还常常对我们说，我们整个红家都欠着三姐姐呐！”

一人一句喋喋不休的帮着红睿杰说好话，红火火始终眯眼笑着，偶然温柔的揉了揉他们一年比一年高的小脑袋。

待他们说的口干舌燥，把红睿杰和这个家夸得像朵花儿一样的时候，红火火无奈的笑问：“可说完了？”

两人一同点头。

“好，三姐姐知晓了。你们下午不是要和二姐姐出门玩的吗？快些去吧！”

“三姐姐不去吗？”

“你们知晓的，我资质笨，需要多闭关勤能补拙嘛！”

说着刮了刮两人的鼻尖，挥挥手，转身而去。

府中青石小路，雪压枝头。

瞧着红火火的背影，红平平与红安安对视，小脸皱起。

“哥哥，明明三姐姐在笑，可为何我感觉她更不开心了？”

陈平平也茫然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人知晓，红火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柔和被苦涩代替。

是啊，这个家千般好万般好，她也不过是个寄宿在这里的外人罢了……

抬头，一行清泪。

“整个红家……都欠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