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爷,给您送晚餐来了。”
祝东风开了门,那小二端着托盘进来,将饭菜放在桌上。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还算精致。
那小二一弓腰“爷,夫人,好叫两位知道,用过饭后早些歇息吧,过了戍时就别出来走动了,想必两位也都听了些传闻了,还是避讳着些好。”
赵幼莼被他一句“夫人”叫的一愣,而后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是一副妇人装扮,于是问道“小二哥,店里可还有空房?”
“有是有。”小二赔笑道“只是掌柜的定下的规矩,中元节这天避着讳,不开房,现下掌柜的不在店中,您别难为我。再说了,夫妻两个,何必多开一间房花那冤枉钱呢。”
赵幼莼被他搞得彻底没脾气了。
祝东风长臂一伸,揽着小二出了门,边走边道“小夫妻嘛,拌了两句嘴,夫人生气了,别见怪啊。”
那小二还道“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女人家嘛,爷多哄哄就好了。”
赵幼莼自来耳力极佳,自然是一句不差的听见了。
她抬手扇了扇风,唔,都秋天了,傍晚怎么还这么热呢。
祝东风关了门,道“方才冒犯了。”
赵幼莼心烦意乱的佯作镇静道“无妨。”
祝东风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思绪飞转,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她抓住他的手那一瞬间。
一顿饭,两个人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祝东风收拾了一床被子,在窗边铺了一个地铺道“你睡在床上吧,早点休息。”
“不用。”赵幼莼道“你肩上还有伤……”
“你伤寒未愈。”祝东风打断她的话“不能着凉,万一再发烧,可没有药了。”
“可是你的伤——”
“没事的。”祝东风道“习惯了。”
赵幼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的这个人,少年时远离故国,一个人在敌国,处处笑脸,步步惊心,受过多少次伤,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才走到这一步。
祝东风见她神色突然落寞起来,又笑道“怎么了,赵大人心疼我?”
赵幼莼被他一打岔,什么落寞伤感都没了,转身道“困了,睡觉。”
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祝东风原本笑着的眼神变得温柔而沉静,看着她的背影,而后又恢复了那张笑脸。
祝东风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二十一岁的暗探统领躺在地铺上,看着窗外的满月,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失眠了。
天将破晓之时,祝东风终于想到了。
他从一开始认识赵幼莼的时候就对她不一样。他年少远赴敌国,除了封天封海,身边再无可以全然信任的人。他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好像对上赵幼莼,要么不说,只要开口,说的就是实话,从无半句谎言。
为什么呢?
他突然想到瑞安城里的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将河灯推出去的那一刻。
他大概有点儿——喜欢她?
封天是辰时末醒过来的。
封海来报消息的时候两个人正吃着早餐。祝东风被自己的心思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会儿看着赵幼莼,一会儿又有点失神。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对她好。
赵幼莼也觉得祝东风有些怪,他眼底有些青色,或许是昨晚没休息好?
封海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二人听说封天醒了,立马去了隔壁。
封天见上祝东风来了,立马就要下床行礼,被祝东风一把按在床上“无需多礼,怎么样了?”
祝东风体恤他,他却不会忘了本分,坐在床上拱手道“大人,赵大人。”而后才道“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好多了。”
而后又向赵幼莼道“我方才听封海说过了,多谢赵大人的药。”
“不必多礼。”赵幼莼道。
封海端了一碗热汤进来,祝东风见了,一挥手,示意他给封天喝了。
待他喝尽了才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封海分开行动后,就到了郭家墓园,那里表面上没有人,实际上暗处有不少守卫,我无法辨别那些暗卫的具体位置,所以就攀在定寰河桥下观望,约半个时辰后,墓园里出来了一些家仆,抬着两顶轿子,前行一顶大轿,后面一顶红盖小轿。”他顿了顿,想了想才道“从家仆受力上看,前面大轿大概有一到两个人,后面小轿是空轿。等人走远了,我原本想去墓园里查看一番,没想到暗处护卫并没有全部离开,而是开始在墓园附近搜查,未免打草惊蛇,我就跳了定寰河。”
“你先休息吧。”祝东风拍了拍封天的肩道“做得很好。”
两人回了房间,祝东风关了门才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赵幼莼笑道“已经没事了,行龙卫的人,哪里会那么娇弱。”她想问问他的伤口,又突然想起来昨天他那句“怎么了,赵大人心疼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然而祝东风并没有忽略她那一瞬间的欲言又止和落在自己肩上的目光。
他掩下眼中的笑意,平静了心情才道“那就好。”他执壶给两人倒了两杯茶,边倒边说“如果你着急回京,我让封海一路护送你回去,嗯?”
“不必。”赵幼莼道“这样的事,既然让我遇上,在真相大白之前,我怎么能安心回京?何况——”她笑道“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想回京。”
他当然是知道的。
他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放下茶壶,递给赵幼莼一杯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是不想嫁人,还是因为不喜欢相亲,不喜欢被人安排呢?
他想起在瑞安县衙那天晚上聊天时赵幼莼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愿把自己的一生锁进一个男人的后院里,成为男人的附庸,相夫教子,一生碌碌。”
他看着眼前的人,她方十九岁便已是正四品佥都御史,行龙卫的三把手,她连办公事的时候都不愿别人提及她郡主的身份,这样的傲气,必然是不屑于用那些郡主的特权的,她走到这一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又怎会轻易放弃?这样的女子,像是迎着风雨的雨燕,哪里甘心做笼中的金丝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