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东风一直昏睡不醒，高烧不退，赵幼莼处理了伤口，被林陌按着喝了一碗药，再不肯休息，便守在祝东风床边。

林陌端了一碗粥来，递给她道“大人，你自己还满身是伤，怎么能不休息，快喝了这碗粥，去休息休息，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大人处理呢，别熬坏了身体了。”

林陌平时少言少语，难得这样啰嗦，赵幼莼知道她担心自己，接过了粥喝了两口，才道“他本来不必有这一遭劫难的。”

她实在是饿急了，又喝了两口粥，继续道“他为了我，拼了一条命了，我与他相识不过半个月，怎么值得他以命相救。”

她把粥碗递回给林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道“我现在就是躺下了，也睡不着，心中实在有愧，不如在这里待会儿。”顿了顿才道“说说吧，都怎么样了？”

“况小将军领了兵，直接围了州衙并郭府，已经把冯桓下狱，也从地道里把郭大人放了出来了，郭大人也满身是伤，现在正卧床养伤，刚才非要闹着起床来看望您和祝大人，让封天劝了回去，多亏了封天封海两位，才这么顺利把事情摸清楚。”林陌说起正事可是侃侃而谈“现在是况小将军在前头总领大小诸事，您暂且可以放心。”

“况小将军办事我是放心了。”赵幼莼道“只一件事，你等会儿出去务必告诉况小将军，让他万不可全然相信郭士充，令外，你和霍蝉商量，必须要绝对亲信的人，给我查清楚，我的行踪，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明白。”林陌应道。

赵幼莼点点头，道“还有，那些黑衣人，必须严查。”

林陌点头称是。

交代完正事，赵幼莼道“外面少不了有你忙的，你去忙就是，我这里有人照顾，不用你忧心，去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位主事的一个倒下了，一个受了伤，外面单单一个况小将军怎么支撑的住，林陌手头一堆事，出了门就急急地往前厅去了。

赵幼莼见祝东风额头上都是汗，便取了帕子为他擦汗，正要放下帕子，一转头，见封海站在门口看着她。

见她转过头来，封海道“赵大人，封海莽撞了，只是有些事，想问问大人，不知道大人此时可方便？”

赵幼莼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下，道“你说吧。”

封海深鞠一礼，道“封海自知失礼，但有些话，不吐不快，若有冒犯，甘愿领罪。”

赵幼莼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封海直起腰来，怕吵醒了祝东风，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虽低却坚定，道“我家大人是暗探统领，赵大人也清楚，他立了功，此番一进京，必然是高官厚禄，风光无限。”

赵幼莼以为封海接下来要说什么身份名声，门第荣宠之类的话。

她是最不看重这些的，偏偏世人最在意的，往往是这些身外之物。

然而封海话锋一转，道“可是纵然如何风光，都与暗探两个字没有关系了。”

祝东风一进京，风光于人前，他会是皇帝的心腹，会是朝堂上搅弄风云的重臣，会继续效忠大梁，可是这些，都与暗探二字无关了。

封海继续道“本来，我哥哥就是内定的下一任暗卫统领，我们兄弟两个发过誓，这辈字定要以命相酬，外人只看他年少有为，却从没人真的关心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看了看昏睡着的祝东风，继续道“晋国的康平公主说喜欢大人，对我家大人有求必应，无有不依，可她喜欢他什么呢？他的皮相，他装出来的体贴周全，他不得已的温润如玉。可那根本不是他。”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像是一棵卷柏，哪怕再难，也能顽强的活着。大人厚待我们两个，他说，是因为我们两个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可是五年前，要不是他恰好路过出手相救，我们兄弟两个早就没命了。”

封海直视赵幼莼，道“他一直不开心，虽然他一直在笑，但是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开心，知道在瑞安，冯秀娘一案结案那天，大人一个人出去，回来的时候是和您一起回来的。那天之后，大人脸上才有了几分真心地笑意。”

“赵大人。”封海道“我家大人右臂受过伤，不能动刀剑，所以他一直在练左手用剑。”

赵幼莼心中一紧，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转过头去看着祝东风右肩上的伤。

他们坠崖的时候，是他死死地把自己护在怀里的。

“他从晋国撤离的时候，康平公主把他堵在了凤凰台上。”封海继续道“大人其实是知道康平公主会在那里堵他的，我和哥哥劝他绕开，可是他没有，当时大人说，晋国二皇子因他而死，是他利用了康平公主，躲了一次，躲不了一生。”

“康平公主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刀。”封海紧紧捏着拳头，道“那一刀若是再往左半寸，就没救了，可是大人当时笑着说，他谁都不欠了。”

赵幼莼满心里都想着，他们一路上，他一直坚持自己睡地铺，处处顾着她。

她何德何能。

“我家大人的心意，赵大人还不明白吗？”封海道“我说这些，不是想逼着您应承什么，而是想告诉您，若您有意，就别辜负他，若您无意，就别伤害他。”

他见赵幼莼看着祝东风的右肩发怔，便不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赵幼莼沉默着坐了许久，不知何时，眼里早已热泪盈眶。

封海这个人，一番话没头没尾，毫无章法，却是真心为他。

他和她原来是一样的人。

不知从哪来，却知往何处去。

“都说暗探精明，不轻易真心待人，你是怎么当暗探统领的？”她一低头，泪水直直的砸在手背上“你才认识我几天啊，就拿命护着我，你是不是傻啊。”

“你才傻……”

床上的祝东风皱了皱眉，艰难的出声，那声音沙哑刺耳，听的她一愣。

随即立刻朝外头喊道“快叫大夫来！祝大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