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的带了笑意,小心的把簪子收好,吐了口气,打来房门。
祝东风正在回廊旁的菊花丛前站着,背对着她,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看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赵幼莼好不容易才平静的心情一下子又躁动起来。
祝东风三步两步走过来,道“睡的还好吗?”
他的语气过于熟稔,赵幼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才反应过来方才好想过于暧昧了,一抬头见祝东风的笑容更深了,耳朵立马就热了起来。赵幼莼觉得有些尴尬,开口道“怎么过来这里了,不多休息一会儿?”
祝东风道“睡不着,随便逛逛,就到了这里了,”他扫了一眼门前回廊旁的一片空地,道“这里倒是很适合练剑。”
他话题跳的太快,赵幼莼一愣“啊?”
而后才想到中午他说要练左手用剑的事,心道:他不会是想在这里练剑吧……
祝东风很快就印证了赵幼莼的猜想,他轻声道“小赵大人自己说的,要陪我练剑,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赵幼莼现在只想回到中午,然后把自己嘴堵上。
赵幼莼顾左而又言它,道“走吧,我们先去会一会郭士充。”
祝东风也不逼她,侧身请她先走,随后紧紧跟在她身侧,道“小的听命。”
郭士充的小院就在邱覃的院子旁边,多人把守,一天十二时辰巡逻。
赵幼莼和祝东风的时候,邱覃正好在院门口对守门的人交代着什么,见他们过来,忙迎上来拱手道“祝大人,小师姑。”
赵幼莼点点头道“郭士充呢?”
邱覃答道“按着小师姑的吩咐,今天中午的药里没加安眠药,现在正在屋子里趴在床上养伤呢。”
赵幼莼表示了解,道“带路。”
邱覃把两人带到郭士充门前,敲敲门道“郭大人,郡主和祝大人来看您了。”
门里立刻传来郭士充的声音道“快请快请……”
邱覃推开门,赵幼莼一眼看过去,见郭士充正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一边按着郭士充的胳膊一边道“郭大人趴好,好好养伤就是,莫要扯动伤口。”
郭士充的伤大部分都在背部,伤痕纵横交错,旧伤上有新伤,新伤未愈又添新伤,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郭士充实在动弹不得,嘴上还不停的说到“老臣失礼了。”
赵幼莼一脸忧心,道“郭大人受苦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早就该来看看郭大人的,可惜这两天实在是事情太多了,何况我和祝大人身上也有伤,今天才恢复了些,有不周到的地方,郭大人见谅。”
郭士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是老臣连累了郡主和祝大人,老臣无能……”
祝东风配合他演戏,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道“郭大人不必自责,晋人处心积虑的算计,哪里能怪郭大人,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邱覃自认没有两个人那么好的演技,默默退了出去。
赵幼莼确认郭士充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后,便和祝东风一起坐在离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赵幼莼道“郭大人只管好好养伤就是,这里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把守巡逻,定然是安全的,郭大人大可放心。”
郭士充趴在床上微微转着头看向她,道“多谢郡主费心安排,老臣感激涕零。”
“有些事还是要问一问郭大人的,”赵幼莼继续道“希望郭大人多多配合。”
“老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祝东风看着郭士充一脸义无反顾的表情,只觉得厌恶至极,然而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旧带着温和的微笑,道“冯桓到底为何要囚禁郭大人,并且严刑拷打?”
郭士充脸上尽是迷惑不解,迟疑了一下才道“冯桓说要找什么密卷,十年来严刑拷打,不断逼问,都是想问出那个密卷的下落。”
赵幼莼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道“密卷?”
郭士充看他们的表情疑惑不解,以为他们还没能从冯桓那里拷问出什么,稍稍安心,继续道“是,一份密卷。”他顿了顿,道“可是老臣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卷,就算是有,也不会交出去,何况根本就没有。”
赵幼莼点点头,继续道“郭府西北角那个小院是——?”
郭士充面色一变,随即低下头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敏之他——”
赵幼莼看着他,见他额头析出点点细碎的汗珠,鬓角已微霜,至少这一瞬,只是一个中年丧子的父亲。她沉吟了一下,道“郭公子的尸体还没有找到,郭大人节哀。”
郭士充转过头去对着墙面沉默良久,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隐忍着哭泣。
这样血脉亲情对赵幼莼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低下了头不去看他。
祝东风也觉得胸口堵得难受,他想到赵幼莼那日在客栈屋顶说的那一番话,有些担忧的看向她,正好看见她低下头那一瞬间。
果然。
赵幼莼低头调整自己的情绪,她进入行龙卫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各种各样的事也都遇到过,就只有遇到这样至亲骨肉相分离的事,每每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是十五岁时正式从行龙卫训练营出来,进入行龙卫六处成为一个真正的行龙卫的第一年。
当时她转头就跑出了门,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了个天昏地暗。
后来因为这件事,她被当时的行龙卫六处领事陈世基专门调去处理那些至亲相残,骨肉分离的案子,直到她学会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行龙卫始终都是这样,公私分明,就算是王爷的养女,就算是皇室的郡主,也一样。
如今赵幼莼虽然不至于失态,但是却总不免有些心情沉重。
很多人,很多东西,拥有的人觉得不过是寻常,毫不珍惜,然而没有的人无论多么热切的追求,都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