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起来,用力去看,待看清来人,她飞也似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似要把这两月的恐惧、孤单、思念、和委屈全部哭出……
她想起,那日公皙凌问她为何这般绞尽脑汁想要参加大哥的大婚,她不假思索的说,因为他是她的亲人呀……是了,只有亲人才能让她这般肆无忌惮,只有亲人才能容她这般肆无忌惮。
南思询一反往日的放荡不羁,他轻拍南今夕的肩,像呵护一件珍贵的宝贝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任她抱、任她嚎。
她哭了许久,才擦了一把眼泪,问:“二哥,你怎么进宫了?”
南思询看着她声音异常的温和:“二哥想你了,就进来了。”
南今夕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偷着进宫的吧?”
南思询“嘘”道:“小声点,别让人听到。”
“她们肯定听到了!”南今夕有些惊慌,刚刚她那样鬼哭狼嚎的,只怕整个紫檀宫都听到了。
“我点了她们的晕穴,没个半个时辰醒她们不来。”南思询压低了声音,“今夕,时间紧迫,二哥就长话短说,你再在这里坚持三日。这三日,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莫要听那些流言蜚语,三日后,我们便接你回家。”
南今夕吸着鼻子点点头。
可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既然三日后二哥便接她回家,为何他会等不及这三日,冒死进宫?难道二哥只是为了告诉她,三日后他便会接她回家?这太不像爹娘和二哥一向谨慎的作风了。
不知为何,南今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强压住内心的不安,问:“二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突然冒死进宫?”
南思询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你别多想,二哥就是想你了。”
南今夕表情凝重,声音都有些急了:“二哥,你们两个月都等了,现在只有三日,为何等不及要冒死进宫?莫要骗我了!”
南思询也似意识到事情不对,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不似进来时那般随意,他稍作沉思便如实道来:“嫂嫂的妹妹谢荣芷来看嫂嫂,说你在宫里不吃不喝,一心寻死,已经三日未尽滴米,我一听便急了,就偷偷溜进了宫。”
南今夕大惊,上次南府的事故便是谢荣芷故意为之,她还故意说自己是私逃出宫,故意挑起流言,现在又这般诓骗二哥,只怕事情没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她慌忙站起来,不做解释,直接将南思询往外推:“二哥你快快离宫!一刻也别留!”
南思询亦察觉到事态严重,正欲离去,便听到门外传来呼喊声:“抓刺客!抓刺客!”然后,眨眼功夫,便见大批侍卫持刀冲进了紫檀宫,瞬间,他们便将南今夕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南思询如瓮中之鳖一般,被侍卫当做刺客抓了去。
南今夕眼睁睁看着侍卫将南思询抓走,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内乱转。二哥私闯进宫,怕是瞒着爹娘,若是宫里将他以刺客论处,就算爹娘在,怕也难以救他出来,搞不好会被株连。以二哥的性子,他定不会道明自己的身份,她又被困宫里无法向爹娘传递消息,真是急死人。
南今夕将宫内能帮她说话的人罗列了个遍,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消失已久的小白公皙翊,要是小白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可是小白不见了……她忘了小白也只是个被遗弃的皇子,人微言轻……然后她便想到了公皙凌,一想起公皙凌,她心中苦涩,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愿找他……最后,她想到了湘公主!湘公主是她的好朋友,肯定会帮她的!
她穿好衣裳,顶着寒风连夜去找湘公主。路上,她提着掌灯,连走带跑,直奔湘公主的太平宫。冬日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她的脸上,她却毫无知觉,她只知道,她要快一点到太平宫,快一点见到湘公主,她不敢等,等不起,她的二哥等不起。
一到湘公主的太平宫,她便使劲拍打宫门,守门太监打着哈欠开了门,他见是南今夕,有点不耐烦,却又不敢怠慢,只得问:“南小姐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南今夕表情非常焦急:“我要见湘公主!快帮我通报!”
守门太监见南今夕如此模样,心知定是急事,他便一刻不停的去通报。不一会儿,便见湘公主的女官阿云披着披风出来了。
阿云见南今夕焦急不安的神情,连忙问:“南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南今夕一把拉住阿云,急促地说:“阿云姐姐,快,带我去见湘公主,我要见湘公主!”
阿云有些为难:“湘公主已经睡了……”
事关二哥生死,南今夕不能假他人之口,只是今夜,她怕是难以见到湘公主了。她心急如焚,这要怎么办才好?
阿云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她轻声说:“现在夜色已深,就算湘公主现在起来见你,这大半夜的,她也怕是无能为力,要不南小姐先回去休息,你明日一早再来?”
南今夕觉得阿云说的有道理,这天寒地冻的,若连累湘公主病倒,二哥怕是无人能救了。可是,如今二哥身陷囹圄,时间拖得越久二哥便越危险,她如何能够安心的回去,回去后又如何睡得着?二哥受难,纵然不能陪着他一起受难,她也不能安然处之。她决定留下等湘公主起来,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宽心一些。于是她对阿云说:“阿云姐姐,我就在这等湘公主起来!”
“万万不可!”阿云拉着她的手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在这里守一夜,怕是会冻出病来。”
“我要在这里等湘公主,阿云姐姐,你就让我在这等湘公主吧,求求你了……”只有守在这里,她才会安心一些,若因她回紫檀宫而错过了救二哥的时辰,她这辈子都无法安睡,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二哥如何了……南今夕感觉自己要哭了。
阿云见状,顿时心软了,她将南今夕引到一处偏房,又抱了些棉被来,好生说:“这里虽然没得炭火,倒也比那门厅暖和些,南小姐暂且在这里将就一宿,你放心,明日公主一醒,我便向她通报。”
此时南今夕情绪激动,她心存感激的看着阿云,但一时语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云拍拍她的手说:“南小姐,莫说了,我都懂,好好保重。”
南今夕看着阿云离去的背影,热泪盈眶。这个皇宫里住着很多大人物,可是大人物都遥不可及,而这些看似卑微的小人物们,在关键时刻流露出来的人性美,比那璀璨的星星还要光彩耀人。
整整一夜,南今夕都未曾合眼。天亮时,南今夕听到敲门声便匆忙从床上爬起,她打开门便看见阿云站在了门外。阿云见到南今夕也不多说,直接领了她来到湘公主房间。
南今夕进去的时候,湘公主此时正在梳妆,她见到南今夕的模样,略微震惊:“今夕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憔悴?”
南今夕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公主救命!”
湘公主大惊,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忙去拉南今夕:“今夕姐姐快快起来说话。”
南今夕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她飞快地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她隐瞒南思询是被谢荣芷蒙骗进宫的事实,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况且还牵连到谢荣兰,她不能让谢荣兰受到牵连。她说二哥是担心她想不开,偷偷进宫来看她,安慰她。
湘公主闻言,眉头紧蹙:“私自进宫可是死罪,何况他是被当做刺客抓起来的,搞不好会牵连到你们南家。”
“公主,求求你,救救我二哥……”南今夕哭道。
“你容我想想……”湘公主皱着眉头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半晌才道,“今夕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湘公主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这半个时辰让南今夕觉得像是一世般漫长。她见到公主便焦急问:“公主,情况如何?”
湘公主眉头紧皱,她挥退众人,迟疑半晌,才对南今夕说:“死罪,择日问斩……不过,”湘公主拉着南今夕的手安慰她,“好在没有牵连你们南家……”
闻言,南今夕面色煞白地瘫软在地。只一瞬的功夫,她又猛然跪倒在地,她拉着湘公主的衣袍苦苦哀求:“公主,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我二哥,只要能救我二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已经打入死牢了,只怕神仙难救……”湘公主很是为难,她拉起南今夕,思索片刻,又道,“或许……你可以去求求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湘公主点点头:“父皇不大管事,在这宫里,贵妃娘娘执掌着生杀大权,也只有她能让人起死回生……只是……”
“只是什么?”
“贵妃娘娘生性凉薄,与她无关的事,她从不愿插手,怕就怕她不愿意管这等闲事。今夕姐姐我拿你当亲姐姐看,有些话就我便直说了。你是知道的,我自幼没了母妃,在这皇宫,为了生存,便只能倚着贵妃娘娘和二哥,仗着他们的权势我才能在这宫里活到今日,你别看我平时里前簇后拥,遇到事了,也使不上力的,就你哥哥这个事,我确实无能为力……希望姐姐能理解。”
南今夕感激涕零:“今夕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赤诚相待,公主大恩,今夕铭记于心,他日定肝胆相报!”
说完她便匆匆往袁贵妃的昭阳宫赶去。
南今夕在昭阳宫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方见如眉嬷嬷出来。
如眉一上来便道:“姑娘请回吧。”
一上来便吃了闭门羹,南今夕有些受挫,但她别无他法,她拉着如眉嬷嬷的袖子说:“嬷嬷,求求你,让我见见贵妃娘娘吧……”
如眉见惯了这等场面,一句话便挡了回去:“娘娘现下午睡呢,这地儿冷,姑娘快回去吧!”
南今夕不为所动:“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等娘娘午睡。”
“贵妃娘娘午睡怕是要一个时辰”如眉劝道。
南今夕一脸的坚定:“多久我都等!”
如眉摇摇头:“那你就等着吧”
南今夕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她冻得手脚冰冷,嘴唇发紫,腿脚也因长时间的下跪而开始发麻,但她倔强的跪着,二哥面临大难,她不能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时辰后,如眉嬷嬷见南今夕跪在宫门外,冻得不成样子,忍不住走了上去,好言相劝:“这天寒地冻的,姑娘快快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听到如眉的声音,南今夕突然抬起了头,她急切的问:“贵妃娘娘醒了吗?”
如眉很是为难:“醒了是醒了,只是这会在修剪盆景呢,娘娘修剪盆景时,最不喜人打扰了,姑娘快回去吧!”
南今夕却跪着不肯走。
如眉蹙眉:“姑娘这是何苦?”
南今夕的眼圈骤然红了,她拉着如眉嬷嬷的衣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事关我二哥的生死,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嬷嬷,救救你了……”
看着她如此模样,如眉嬷嬷有些于心不忍:“真是倔强的姑娘……实话跟你说吧,你跪在这没用,贵妃娘娘是不会见你的。”如眉嬷嬷说完便转身进了昭阳宫。
南今夕瘫软在地,她看着如眉离去的背影,心如死灰。袁贵妃果然生性凉薄,连面都不见,便直接将她挡了回去,不给她求情的机会。
可是湘公主说过,只有贵妃娘娘能救二哥,她不能放弃,她要求贵妃娘娘,她要救她的二哥!
南今夕猛然坐了起来,她拼了命地磕头,每磕一次,便大声喊一次:“贵妃娘娘,臣女南今夕求见!”
“贵妃娘娘,臣女南今夕求见!”
“贵妃娘娘,臣女南今夕求见!”
……
她不断地磕头,不停的磕头,她哀求的声音像钟鼓一般响亮,响彻整个昭阳宫。
殿内,如眉嬷嬷将袁贵妃修剪的针叶用帕子卷起来递给宫女,她看着正在专心修剪盆景的袁贵妃欲言又止。
袁贵妃用剪刀比划了一下五针松,似在考虑从哪里下手,嘴里却漫不经心地问:“那丫头还在外面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