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五章 肝肠寸断(1 / 1)若无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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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这天寒地冻的,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如眉嬷嬷迟疑片刻,又道,“这会正在磕头……”

“听听,听听这声音”袁贵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怎么地了她!”

如眉犹豫道:“娘娘,毕竟是殿下心尖儿上的人儿……”

“真是个倔丫头!宫里许久没得这样的倔丫头了……”袁贵妃看着眼前的五针松,神情恍惚,“你说,她若还在,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娘娘又想臻妃娘娘了?”

袁贵妃轻叹一声:“如眉,你说,她在的时候,甚是讨厌……可她就那样没了,本宫还真有些孤单……”

“娘娘,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您也该放下了!”

“不说了。”袁贵妃放下剪刀,对如眉耳语一番,便让她去了。

……

“贵妃娘娘,臣女南今夕求见”……

南今夕的声音有些嘶哑,她像一头连日耕作许久没有休息的牛,顽强的坚持着。此时地上早已斑斑血迹,她的额头也因长时间的磕头而变得青紫,额发相接的位置早已磕得头破血流,她却满不在乎。她坚持着,为着最后一点希望,坚持着……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如眉制止了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坚持着,关心你的人见了岂不心疼?”

南今夕一把抓住如眉嬷嬷,仿若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声音沙哑又虚弱,眼中却满含期待:“嬷嬷,贵妃娘娘是不是肯见我了?”

如眉摇摇头:“姑娘,实话跟你说吧,你求的那件事,没用,你就是磕死在这里,贵妃娘娘也不会见你的,你快回去吧,莫要再这般挣扎了……”

说完,如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今夕心如死灰般瘫倒在地,额上的血迹染红了她的乌发,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抬头看着昭阳宫,昭阳宫辉煌依旧,一如她进宫那般金碧辉煌,可是看在她眼里却无比的冰冷。

突然,她脑海中浮现二哥被砍头的画面……那是她的二哥,最心疼她的二哥,为了她才冒死进的宫,现在又因她被处死……她捂着头不愿去想象……

公皙凌,她要去找公皙凌!

她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刚爬起来,她便又重重地跌倒在地,长时间的跪立,已经让她的腿脚麻木的无法站立了。

可是,她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兴明宫。

兴明宫还是像往日那般华丽,高高翘起的四角,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鹏,似是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宏图大志。站在兴明宫外,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几日前,他还帮她轻拢额发,他将她轻拥入怀,他亲吻她的唇,说他心仪她,说他要娶她……才几日的功夫……竟变了个样。

守门太监见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不敢放她进去,也不敢怠慢,连忙跑去通报。很快,守门太监就出来了:“今夕姑娘,殿下这会在忙……要不,您先回去?”

南今夕咬紧冻得乌紫的嘴唇,声细如蚊:“他……不愿见我?”

守门太监点点头,他有些不忍别过脸去。

兴明宫的大门缓缓关上。

只有她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来到兴明宫的,也只有她知道她是牟足了多大得劲来见他的!但凡她有其他办法,她都不会来兴明宫找他!她想过千种万种他见她的表情和画面,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将她拒之门外。

站在兴明宫外的南今夕像被人抽了丝拔了茧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地,心如寒灰。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一片又一片,落到她发上、手上、身上,融了又落,落了又融。雪越下越大,很快,地上、房屋上、道路上盖上了银装,她一动不动的瘫倒在雪地里,像一个雪人。

那一年青州大雪,二哥牵着她去大街上堆雪人,打雪仗。他们一起堆了好大一个雪人,他们给雪人画上眼睛、口鼻,还给雪人戴上帽子。回来的路上,她摔了一跤,然后二哥便背着她,踩着齐膝的雪,一步一步走回家,那条路好长,那天的雪下的好大,可是,她没有觉得冷,因为有二哥在,她不冷。

南今夕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跑到兴明宫大门前,拼了命的捶打宫门,边锤边大声喊:“开门!快开门!我要见涵王殿下!我要见涵王殿下!”

她拼命的拍着兴明宫的大门,一声又一声,仿若只要能拍开折扇宫门,她的二哥便能安然回来。

“开门!我要见涵王殿下!”

“我要见涵王殿下!”

……

兴明宫的门像那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她不停的拍,不停的打,她不敢停,二哥还在牢里等她去救,她不能停……斑斑血迹从她的拳头上流下,在门上汇聚成一股小溪,缓缓流下……她毫不知觉,她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拍开这扇门,拍开门她就可以见到公皙凌,她要求公皙凌,求他救救她的二哥,……

她一直拍,一直打,手指因寒冷而麻木,声音因不断地呼喊而沙哑……可是她倔强的喊着,纵然血肉模糊,纵然失声也在所不惜。

远远的,她听到脚步声传来,踩在雪上,吱吱作响,她想回头,却因长时间冻在雪地里,她的身体有些僵了,但她还是将头转了过去,她看见一个人撑着伞,迎着漫天大雪向她走来,黑色的披风随着脚步轻轻摆动,披风的边缘扫到雪上,立刻沾了一层薄薄的雪。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终于可以看到他的脸。

他震惊地看着她,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是这种模样,面色苍白、头发凌乱,额前、嘴唇上、手指上血迹斑斑,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比那霜打的茄子还要憔悴。几日不见,她竟由一个活力四射的姑娘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莫名的心疼起来,可是只是一瞬,他便将满眼的心疼掩了去。他将他的披风解开,披在她身上,又把伞放在她手里,然后敲开宫门,往里走。

“袁玉辰!”南今夕的声音沙哑,却很有力,似要冲破这茫茫大雪。

听到声音,袁玉辰身体一僵,他抬起的脚骤然停在了空中,他屏住了全身的力量,静静的听着,仿若等了一世,只为听她这一声呼唤一般。

“袁玉辰!”她又唤了一声。

他放下抬起的脚,缓缓转身,看着她,怜惜、心疼、忧郁……许多情愫从眼中一闪而过,他看着她,就这样看着她,第一次这样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心愿?”

袁玉辰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出她的心愿,这个等待像是等了千年。

“我现在要兑现这个心愿!我要你带我去见公皙凌!”她不再喊涵王殿下了,她也不想再喊了,她被这熏天的权势压的卷了,也累了。

他的嘴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最后被这漫天大大雪中淹没。

南今夕丢掉伞,拽着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可是她的声音却像老妪一般沙哑:“你说话呀,你带我去见公皙凌!我要你带我去见公皙凌!”

他任她拽着,许久,才低声说:“对不起……”

他走了,他也走了,兴明宫的宫门又一次重重的关上。

她发疯的扑到门上,重重的拍打宫门,她大声的喊,歇斯底里的喊着:“公皙凌你出来!”

“你给我出来!”

“公皙凌!你给我出来!”

“公皙凌!”

“你出来!”

……

喊到最后,她嘤嘤地哭了起来,渐渐变成嚎啕大哭,她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公皙凌……我不要你娶我了……我只求你救救我二哥,你救救我二哥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我会永远消失……只要你救我二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宫殿,像是绝望的人,唱着哀痛的歌……

兴明宫的宫门始终像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空中突然传来丝丝埙声,像在诉说着悲痛的心事,婉转低鸣,如泣如诉……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下了下来,南今夕抬起头,她看着这漫天的大雪,她伸出手去接雪花,雪很快便与她手上的血融在一起,一片又一片……

她突然丢掉手中的雪,似看到一件极其可笑的东西一般大声笑了,笑的撕心裂肺,笑的肝肠寸断……

许久,她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将披风丢到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雪地里走,漫无目的的走。她像一个会动的雪人一般,在雪地里挪动着,从一个地方挪往另外一个地方挪动,有时她会摔跤,不过她总能爬起来……

后来,她走不动了,她的身体因寒冷而发麻,体温也在渐渐流失……她强撑着麻木的身体来到石榴园,她仰面躺在石榴园的雪地上,看着满天的大雪,笑了,笑的如沐春风。

许久,她挣脱着,从雪地里爬起来,用最后一点力气爬到那棵最大的石榴树下,她靠着它,像是找到了家一般,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柔光,她喃喃自语:“小白,你看这皇宫……这么大……这么美……可是……为什么……我只觉得冷呢……你也不喜欢这里……你也觉得这里很冷……对不对……”

她闭着眼睛靠在树上,像是睡着了一般,许久,她才用微不可听的声音说:“来生……我们都不要来这里……好不好……”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白。

……

公皙凌像一尊雪做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站在兴明宫大门后。

袁玉辰说:“她已经走了……”

公皙凌看着满天的大雪,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问:“你说,她会怨我么?”

不待袁玉辰回答,公皙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怎么会不怨……她两次求我,第一次为了她大哥,第二次为了她二哥……她那样的性情,对什么都不在乎,连我大婚,她都无动于衷……却愿为兄长卑微至此……你说,当她的至亲是不是很幸福?”

袁玉辰看着远处的雪沉默不语。

“我本可以做她的至亲……如今,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许久,公皙凌又道:“你看,这雪下的真突然,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南今夕烧了两天两夜。她是被锣鼓声吵醒的。喧天的锣鼓连绵不绝,响彻整个皇宫,似是在向世人宣告这天大的喜讯。

今日便是公皙凌大婚。

宫里真是个世态炎凉的地方,自打公皙凌向袁家下聘之日起,她这紫檀宫便形同虚设,仅阿木一人伺候她饮食起居。经前日那样一闹,连湘公主也不再来了。那日,她是抱着求死的心进的石榴园,放眼整个皇宫,只有石榴园让她觉得不那么寒冷。她没想到还能被人救活。让她意外的是,她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整整一日,连她自己都感觉生命的丧失,没想到这次仅仅是受了轻微的风寒,生病的程度居然比上次落入栾湖还要轻上许多。

没人告诉她是谁救了她,她也不想问,经历了生死,她格外爱惜她的生命。

南今夕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有些饿了,她见桌上的粥还是热的便端起来喝,许是饿的急了,她一口气便将粥喝个精光。放下碗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小玩意儿,她定睛一看竟是玉葫芦,她跟公皙翊讨的玉葫芦……她想起了公皙翊,想起了石榴园,那是多久远的事了,久的她开始记不清了……她将玉葫芦放手里揣摩了好一会,才将它放到了枕头下面。

然后,她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推开了窗。一股寒风夹着寒气扑面而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雪已经停了,但雪的痕迹尚未褪去,渐黑的天色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没那么黑了。她披了一件厚厚的裘衣坐在窗前,院中早已被皑皑白雪披上了银装,就连冬青树也被大雪重新装扮了一番,冬青叶子和果子也都被雪披上了银装,偶尔会有积雪不堪重负从冬青树叶上落了下来,但是还没落到地面便炸成了雪花。宫外的锣鼓声震耳欲聋,冬青树上的积雪随着一波又一波的锣鼓声一趴又一趴地掉了下来,打在了树枝、树叶还有地上,发出“啪啪”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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