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心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未易过名,但他就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
想象一下。
阳光明媚的下午,你心情不错,下楼溜着狗,撸着串,哼着歌,突然就被穿越了。
等你在陌生环境用新身体爬起来,准备接受眼前事实的时候,又发现刚刚合体的躯体,居然是被人毒死的。
然后你害怕,想要离开,推开房门没走几步,又有两百多个血淋淋的头颅,整齐码放在你面前。
你能不吐?就算想忍,但都呕到嘴边了,你还能咽下去不成?
李从心就办不到,所以穿越短短五分钟,他就吐了个稀里哗啦,周围本想要扶他的人,也都不着痕迹的远离。
果然不吉利。
今天是他李从心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三天,原本不能接受的东西,他都被动接受了下来。
不就是让他当统兵大帅么,他当就是了。
不就是让他下令,再砍几十逃兵的脑袋么,他盖章就是。
不就是让他当替死鬼么,他当……然是选择逃跑喽。
没有什么是跑不能解决的,除非是真的跑不动了。
“格老子的,呼,跑死我了,下次不能这么玩了…呼……小子,继续跑啊?”
“跑…没劲了。”
一颗歪在田埂边的老树前,做失意体前屈的李从心,浑身已是多处刀伤,伤口不深,也就割破皮肤的程度。
这是那些旻国夜巡一边玩猎他,一边在他身上留下的。
缓慢渗出的血液与烂泥汗液混合,让褐色军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疼痛与难受,外加七八个壮汉的男子气概笼罩上身,李从心眼见逃脱无望,索性放弃抵抗,大口喘息起来。
果然,人不逼自己一把,真不知道放自己一马,还可以让呼吸如此畅快。
“呼…给老子砍了他的腿。”
旻国夜巡队的队正,本想让属下砍掉李从心的双腿。
但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呼…等一下,先割掉他的舌头,大晚上的,居然说我身后有人,当老子吓大的么。”
说罢,扶着尽是死树皮树干的队正才慢慢缓过气来,他不着痕迹的回头看看,待到凉嗖冷意驱散后,这才放下心。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滚刀肉,胆子不大,也不会干到队正的位子,他怎么会怕那些污秽之物,不过是敬鬼神罢了。
“唔…”
李从心被人拽住下巴,从地上拖了起来,他那无力的掰扯,效果聊胜于无。
动手是个麻子脸,对方背着弓和箭袋,龇着一口烂牙,麻利的从靴子里掏出把匕首,在李从心腮帮前比划几下,随后为了加强自己的凶残的印象,又用舌尖在开刃口舔了一遍。
“我这刀可是涂满了鲜血的血刀哦。”
“唔…唔。”
李从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可他脑子里却莫名蹦出了某个勇者和盗贼D。
麻子脸非常享受逃兵在逃亡时的恐惧,在他手中胆裂的逃兵,没有三百,至少也有两个了,他觉得自己不去当军中行刑官,只跟着怕鬼队正做夜巡真的很屈才。
“喂,小子,别抖。”
然而麻子脸感觉愈发控制不住这逃兵的下巴,要是舌头割不利索,队正回去一定会给自己小鞋穿。
想到这里,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接下来的画面就很诡异了。
李从心努力不让自己抖,可就是控制不住。
麻子脸努力让李从心不抖,可力道不够,还被对方带着一起抖。
从远处看,两人再加上风吹动歪脖子树枝的节奏。
还挺一致。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队正果然不满意了,这附近可不安全,向南二十里,就是安来县城,万一遇上徵国的探子,少不得要血拼一场。
他们这些个人,只是旻国南征大营里,数十支夜间巡逻队中的一支,主要职责是防备巡逻区域内有无敌人摸营,像今天这样抓个敌方逃兵玩弄,最多算军旅枯燥的调剂,不能经常。
毕竟旻国军法甚严。
要是被其他夜巡队看到这场景,记上军纪薄,怕不是又得给上官送礼了。
“玩够了没,这么墨迹,起开。”
队正对着麻子脸的屁股踹了一脚,打算回去再处置对方,这段时间他明显查觉麻子脸的想法有些多。
麻子脸的吃瘪,顿时让其他同僚把裂开的嘴脸藏到阴影内,他们相当识趣的退开,为队正把起风来。
刀出鞘,高举起,铁片上的寒芒,没有犹豫当头劈下。
唰!
前世今躯加起来,都死过两次了的人了,按道理来说李从心应该习惯的。
但当刀真要劈下来时,蜷缩身体,双臂遮挡的他才明白,有时候习惯这小东西,真习惯不了。
“这是什么?”
有物件让滑落一半的刀刃,停了。
执刀队正突然歪起了头。
黑夜中一卷精致的绢布,从李从心胸口滑落。
麻子脸反应快,会来事,他将绢布捡起,拍了拍灰尘,恭敬的送到队正面前。
不理麻子脸,队正收起战刀,打开绢布,这瞬间,他的表情从疑惑,不解,然后震惊,再到狂喜。看的几名下属心惊肉跳,仿佛对方鬼上身。
几个呼吸,意识到什么的队正,赶忙收起这宝贝,吩咐道,“别玩了,把这逃兵绑起来,送回大营,咱们这次可能抓到大鱼喽。”
“喏。”
黑夜里几道杂乱无章的允诺声,彰显着队正的威严。
见到不用死,李从心跳到嗓子眼的心肝脾肺肾通通落回原处,只是这一上一下的极端落差,带来的却是身心上的极度虚脱。
如果早知道把那玩意拿出来能换条命,李从心肯定不会跑,毕竟十里地那么费鞋。
月黑风高,男上加男,一时间,夜巡们与李从心发生起激烈碰撞。
可就在麻子脸几人满脸莫名其妙,但身体却诚实执行命令时,一旁的队正却再次感到背后凉嗖。
猛然回头,背后空无一物。
夜风在田埂上如刀子般刮动,穿过枯死的树枝,钻进干裂的田地。
沙沙…沙沙。
队正怎么也无法驱散缠绕在心的寒意,就下意识的想抽出腰间战刀。
摸了几次,他都摸了个空。
“我赌你的鞘里没有刀。”
淡淡的称述,在队正耳后炸响,队正想都不想,急忙向前方来了驴打三连滚,溅起的泥灰都被甩在身后。
这是他在战场上保命的绝学,只要他滚的够快,就没有东西能追上他。
咦?刀呢?
队正低头望去,原本别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只剩下了刀鞘,刀把连同刀刃却不见踪影。
此刻再细品刚刚耳后低语,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皮甲内襟。
麻子脸等人注意到队正的异相,想都不想,立刻丢下半捆的李从心,迅速围到队正身边,并护着对方退回歪脖子树,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七八把战刀参差交错,在月光下凌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召来它们致命且连绵的砍击。
不死不休。
这是最简单的防御圆阵变阵,是旻国多年军训的成效,既可抵御冲击,也可在敌人冲击后执行反击。
“刀给我。”
队正从属下手中接过战刀,心里安定了不少,可四周空无一人的田埂,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压力。
“队正,什么情况?”
麻子脸非常警惕,并没回头。
“有高手!大家小心,麻子,放信号,叫人。”
得了命的麻子脸没有任何犹豫,收刀取弓,背手翻找。
“我赌你的箭袋里没有鸣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