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出现的双手,吓了李从心一跳。
这不是他给夜巡队搜走的东西么。
之前脑子乱糟糟的,没想起要回来。
“燕护卫有心了。”
李从心接过绢布,小心放进衣兜里。
“少帅,属下请罪。”
白衣燕护卫突然单膝跪地,高傲的头颅深深低下。
“绢布上的内容,属下在收回时意外看到,还请少帅责罚。”
李从心揣东西的姿势愣住了,他有些懵。
看到了?
如果对方像那个队正一样,明白了这绢布的重要性,那这态度就反常的很了。
燕护卫背景不一般,他出自徵国皇宫,是从四品的大内侍卫副统领,武艺极端高强,靠山极端坚挺。
要不是徵国遭遇建国二十八载最危机关头,这样的天子近臣怎么也不可能下放到地方,来保护非皇室成员。
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他们这些,被勋贵推出来掌帅印的人。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耳目,燕护卫莫名对自己谦卑起来,这就很惊悚了,明明这家伙对那些军中悍将也从未跪拜过。
按大内侍卫的规矩,发现自己的异常后,理应先是将自己和军方隔离监视,再请示皇帝如何处置这绢布才对。
断不能把东西送还给他,还向他请罪。
加之这些天自己做大帅所收集的情报来看,皇帝并不信任军方,军方也有自己的想法。
哪怕军方没把他当自己人,燕护卫作为皇权侍卫,也必然和自己是对立面的。
想不通。
李从心只能硬着头皮装傻起来。
“燕护卫快起来,这不过是我闲来无事,随便涂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别在意啊。”
同时在内心加了一句,这涂鸦也就随便花了他二十天,吃不安,睡不稳,外加出逃三次,现场勘测,才勉强完成的。
它有个正式名称:《徵国潼阳郡安来县及周边三十里区域准军事地图》
作为一个从不挂科的地理科学在校生,如此呕心大作,是他在这个世界逃命的根本。
不过李从心也明白,如此超前过头的产物,这画在绢布上的线条哪怕在简陋,这个时代的人也会看出它的重要性。
尤其是和安来县衙中挂的抽象画相比。
简直就是国之重器。
安全起见,李从心当初在制作这份逃命图时,增加了诸多保险。
等高线的标注是阿拉伯数字,各个山头地名,也都是简体字外加拼音备注,比例尺更不用说,先让这里的人搞明白,什么是CM。
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地图中的敌我态势,双方控制边界,战术部署图示,部队进攻路线,防御地标,重点建筑等标记,李从心则是参考一些影视剧后,细心润色上图。
消息来源,全是他案桌上的情报。
弄到最后,这份臃肿的地图,李从心自己都得识别半天。
谨慎总归没错,继续加保险,放心放心。
“燕护卫,请一定不要将此物说出去……攸关徵国命运。”
“属下必当守口如瓶。”
也不知道这样忽悠,对方信么。
这燕护卫有小心思啊。
“我们出发吧。”
“喏。”
燕护卫起身,吹了一声口哨,清鸣的哨声在黑夜中传播。
片刻间,阵阵马蹄嘶鸣由远及近,白鬃银鞍,好不威风。
“请少帅上马。”
面对和自己下巴齐平的马背,李从心不由抽起嘴角。
欺负他不会骑马么。
双手抓住马鞍,左脚踏上马镫,李从心用尽全身力气想爬上马背,期间扯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在马肚子周围徘徊半天,不上不下,直到一双温柔且有力的手送他上马背。
还不等李从心在马鞍上坐稳,燕护卫一个纵身翻上马,拽住缰绳,并以霸气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护在怀里。
“少帅,委屈您了,驾。”
背后的温暖,有力的心跳,这说不出的舒适感使李从心逐渐平静,就连扯到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等等!
少年突然摇起头。
这氛围不对啊!
二十里路颠簸不断,两人却无甚交流,李从心是怕多说多错。
燕护卫他猜不透,反正对方是高手,不爱说话也符合那种的气质。
正当李从心还在纠结,是否先下个马释放下股间火辣之时,安来县那斑驳的城墙,终于在夜色中浮现。
月光下,新旧不一却道道深刻的血痕印在那三丈砖石上,显然它是经历无数恶战,才会有如此模样。
本能的,李从心想远离这座城,眼前就是口注满温水的大锅,而自己就是即将往里跳的青蛙。
压力带动动力,刚靠近城墙,一套大胆的逃亡计划,在李从心脑袋里显出雏形。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城门愈发清晰,李从心能看到城墙上攒动的人影,以及那些强弓利箭正对准了两人一马。
“大帅回营,汝等还不开城门迎接。”说着,燕护卫隔着十来丈,由下往上将一块玄木令牌,精准的丢在穿着校盔的人影脚下。
片刻间,李从心好像已经听到城墙上士卒们的窃窃议论,燕护卫三个字尤为明显。
白衣白马的燕护卫在哪都有那么高的辨识度。
一位淡定自若,在马脊上稳如泰山,一位乱发遮目,不时在马鞍上扭动。
高低一目了然。
怎么感觉就算有大帅的身份加持,两世魂躯合体,自己各方面依旧差对方亿点点啊。
讲道理,这副皮囊也算少有的倜傥不羁,可在燕护卫那浩然正气的衬托下,雪碧和雷碧了解一下呗。
“燕护卫的身份咱确认过了,可您说大帅回来了,可有凭证啊。”
城墙上,一名城门校尉伸出头来,可惜不是原来的王刚。
“帅印在县衙,你让我现在怎么拿给你看?”
李从心有些诧异,不信这小校认不出自己,毕竟校场训话都好几次了,校尉以上将官都必须参加,这没道理。
难道是天黑,看不清?
不可能啊,今夜月色明亮,自己都能看到对方面孔,他一个守城的,视力会比他还差?
“抱歉,宇文老将军严令,身份不明者,一律不允进城。”
这位小校不卑不亢,看起来像个军令严明的好军人,要不是对方嘲笑之意都写满脸,李从心就信了他的鬼。
他现在算看出来了,这些个兵将,是借着军令故意羞辱自己。
军中一直看不起他这位空降过来的洛京城纨绔,再加上有过外逃的前科,哪怕都被将军们强行压下,可士卒们又有哪个是傻子呢。
他们明面上不敢怼自己,但暗地里有给自己难堪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李从心心里苦,面色也苦。
燕护卫的剑眉愈发下沉。
“少帅,让属下处理。”
“燕护卫可别动怒,旻国夜袭才刚刚退去,小人可不敢出一丝纰漏……要不您先进来,让那位在外面侯着,等身份证明以后,如果他真是大帅,我吴涛,自领二十军棍。”
小校嘴上说着服软的话,可开城门的意思他一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