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御书房，优香轻轻推开门，见重明正在里面看折子，他低着头，一双眼睛被睫毛覆住，俊美的脸笼罩着一层阴霾，身边的茶也凉了大半，似乎许久没有动过了。

“陛下在为何事忧心？”优香走过重明身边，看了眼奏折。

“尚书右仆射季大人，同中书令于大人，一同参奏你父亲结党营私，勾结当朝司空兼禁军统领安大人，要朕从严处罚”，重明揉着额头，苦恼的回答。

“中书令于大人本就是宸妃娘娘的父亲，向臣妾父亲发难并不奇怪，只是这季大人不知何意，臣妾素闻他是宇文大人的门生，如此说来，这结党营私之罪倒是他们嫌疑大些”，优香放下奏折，冷笑道。

“如今这二人共同参奏，你父亲去拜访安大人也是实情，朕不知该如何处置了”，重明看着优香。

“臣妾父亲本是为了陛下的安危去找安大人，如今毕方行踪不明，陛下前番遇刺，形势危急，安大人调动禁军入宫也是以防不测，正是用人之际，忠贞之士自然是越多越好，两位大人这奏本实在是无稽，还望陛下明鉴”，优香坚定道。

重明好像是正等优香这话似的，面上犹豫之色一扫而空，提笔几下便驳了奏折。“优香，你觉得朕迟迟不下令杀掉毕方，是不是很没有决断？”，重明放下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少见的软弱。

优香握住重明的手，郑重的摇头，“随意杀人不是明君的决断，是草菅人命。宇文大人前番借莫须有之事诛杀戴王，已经惹得民意不服，这其中不乏有人猜测是陛下授意的。如果陛下此时再杀毕方，恐怕天下人都会觉得陛下杀叔弑弟，实非良策。明君，暴君，昏君，这一切都在于陛下自己的选择，陛下只要所做的事无愧于自己的内心，臣妾始终愿意追随陛下”。

重明眼里释然了些，“毕方虽儿时待朕冷酷，但罪不至死，如今刺客一案又查不出与他有确凿联系，不管多少人说他谋反，不到真正作为那一日，朕下不了这个手”，他低垂下头，反握住优香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摩挲着。

“陛下仁厚，是夕鹤国百姓之福，陛下无谓多想”，优香轻声说。

“不说这些了，你办的比画大赛如何了？朕都没去看”，重明微笑道。

“臣妾的眼光自然不错，梅儿夺魁了，给那些反对梅儿当画师的老顽固气的半死”，优香提到这事，忍不住又笑了。

“果真？朕的柔妃果然火眼金睛，给朕宫里添了位天资极高的女画师，朕可要好好谢你”，重明也一扫阴霾，开怀道。

“等臣妾取回陛下上次看完的绘本，翠微宫备下了陛下喜欢的吃食，陛下边吃边想怎么谢臣妾吧”，优香拉起高过她一个头的重明，正欲往书房外走。

此时李青进来行了一礼，道，“宸妃娘娘请陛下到宫中用膳”，说完，略带歉意的扫了一眼优香。

重明想了想，看着优香道，“朕自上次打猎回宫以来，还未去过重华宫……”

优香点点头，笑道，“陛下先去吧，臣妾取了东西也就回去了”。

重明摸摸优香的头，道，“那朕晚上去瞧你”，说完便跨出御了书房的大门。

优香闲步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籍，又到书桌前翻了翻重明素日看的几本，有本左传被翻的边缘有些旧了，看来是他常看的。她拿起那本书，随意翻开一页，只见一枚梅花书签夹在里面，那签上的梅花，边缘卷曲，略微枯萎，分明是她初遇重明时，晚上去御书房送他的那朵。优香心里泛出一种莫名的酸涩又甜蜜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喝过的槐花蜜，她把那枚书签重新放回书中，离开御书房时的步伐比往日轻盈了许多。

重华宫内，殿中浓郁的龙涎香环绕在空气中，似氤氲的层层雾气，金丝楠木敞柜上的珊瑚反射出幽幽的红光，显得诡异又迷离。宸妃端坐在殿旁一侧的椅子上，默默的看着重明喝茶，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也该为孩子想个名字了，如今这小家伙一天比一天闹腾，惹得臣妾夜不能寐，当真顽皮，一定是个活泼的小皇子”，她摸着小腹，爱怜的说道。

“如今还未临盆，急什么”，重明微笑，又有些歉疚的说，“前几日没来看你，是朕的不是”。

“陛下还能想起臣妾，臣妾已经很高兴了。如今陛下眼里，怕是只有柔妃一人了”，宸妃嘴角牵起一个笑容，语气却掩不住责怪。

重明默不作声，似乎也觉得自己亏欠对方似的，避开了宸妃的目光。

见他不说话，宸妃乘胜追击，“陛下预备怎么着，若是皇子，可是夕鹤国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呢”，她掩嘴一笑，“陛下可得重重赏赐臣妾才是”。

“无论是皇子公主，朕的孩子，朕自然喜欢。你说，要什么赏赐”重明换了个坐姿，拿起了桌上的茶碗。

“臣妾……臣妾斗胆，可不可以晋一晋臣妾的位份”，宸妃脸色绯红，胆怯的看了看重明的表情。

“妃位已经是嫔妃中的顶点，还要如何晋封？”重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

“陛下明知故问”，宸妃撅起殷红的小嘴，佯嗔道，“非要臣妾自己说”。

此时重明才反应过来，他沉下脸，语气已经带了微微不满，“宸妃，你自幼常在宫里走动，心思大些倒也难怪。只是心思再大应该有个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陛下这么说，便是不允臣妾了？”宸妃眼里的娇俏哀求刹那间变成凌厉凶狠，她赶忙低下头掩饰，忍耐了一下，又堆起甜美的笑容，“陛下，皇后乃国母，又是后宫之主。后宫无主，民心也会不安呐”。

“朕知道”，重明沉声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等臣妾诞下孩儿，如此便名正言顺？”宸妃又燃起希望的火光，在桌下期待的捏紧了玉手。

重明叹了口气，“宸妃，你与朕相识多年，如今又第一个有孕，朕十分感激你，但皇后之位，朕不愿归置予你”。

“为什么，因为翠微宫那个……那个人？”宸妃气的忽的一下站起来，眼里尽是愤恨，手掌紧紧握着，几乎扣出血来，她直直的望向重明，“您还说臣妾与您相识的早，儿时种种，陛下怕是全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