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将食盒重新包扎好，放回了壁橱，他摸索着一样东西，却好久都没有找到。他明白了什么，冲到毕方跟前问道，“母后给我的玉坠子，雕刻着玉鹤的那个，你拿去了是不是！”

毕方一脸无辜道，“你说什么，又要诬陷我了是不是”，他和身后两个高大的书童对视了一眼，三个人笑的极阴险。

重明终于忍不住了，那是母后极心爱之物，在他去年生辰时给了他，此后他一直随身带着，片刻不离。他冲上去对着毕方的面门就是一拳，小小的孩子还不会发力，只是拼尽全力向对方挥舞拳头。

毕方没想到他会动手，吃了几记拳头才反应过来，登时怒极，起身几掌将对方打倒在地。毕方此时长得比重明高大许多，又有两个书童帮忙，重明被他们压倒在地上，拳脚相加，身躯传来阵阵疼痛，他抱着小小的脑袋，咬着牙不哼一声。

“你们干什么呢！”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声音传进来，毕方等人才停下了了动作。女孩身穿着粉嫩嫩的齐胸襦裙，头上插着一排赤金小簪子，腰间系着五彩璎珞，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她身量纤细，个头高挑，此时瞪着学堂里打成一团的众人，不满道，“再闹我告诉皇上去，他今日说了要来看我写字呢！”

“辰鹭，你怎么来了”，毕方尴尬的拍了拍身上的灰，赔笑道，“快别恼了，哥哥们闹着玩呢”。他对这个受宠的表妹也无可奈何，无论是在于家还是在宫中，这个妹妹总是大人们心头至宝。

“表哥，你都这么大了还和那些市井混子一般打架呢，姑母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用心读书呢，你这个样子，鹭儿待会回去该怎么回禀姑母呢”，女孩粉嫩的小手轻轻点着圆乎乎的小脸蛋，故意笑的天真烂漫的样子。

毕方急道，“鹭儿，快别拿哥哥寻开心了，你一向最懂事的，自然应对得宜了，对了，一路过来可受凉了？进来暖暖”，他笑着走上前将于辰鹭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一个书童赶忙给她端上了热茶，另一个在她捧着的小手炉里添了两块炭。

“这位哥哥方才拿了什么东西，也给鹭儿瞧瞧”，她望着给她端茶那个书童腰间荷包里鼓起来的东西，好奇道。

书童正犹豫着，毕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慌忙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晶莹的玉坠子。重明睁大了眼睛，那正是他的东西。“呀，好精致的首饰”，于辰鹭笑道。

“妹妹喜欢，送给你就是了”，毕方无所谓道，说完，他望向重明，眼神仿佛在说，你敢有异议，待会定然饶不了你。

女孩收起了坠子，开始看两人写的字，她摇头道，“两位哥哥的字都不好”，她拿起笔，在重明那团皱巴巴的纸上提笔写了一句，“近者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笔力细劲，瘦硬有神，结体舒朗，颇有名家之风，全不似小儿之作。

“表妹不愧是我于家之女，文韬武略不亚于男儿，这字竟比府上老师傅写的都好”，毕方见了赞不绝口，两个书童虽不大通，也站在一侧拍马不绝。

于辰鹭写完，拍了拍小手道，“今日天冷，手有些生了，见笑。鹭儿先回重华宫见姑母去，不打扰哥哥们读书了”，她笑盈盈的站起来躬身行礼，走出了学堂。

毕方见她走出去才松了口气，瞥了重明一眼，冷声道，“今日就此作罢，便宜你了，下次再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母妃，有你好受的”，他掸了一下衣襟，坐在了自己座位上。

直到学堂下学，他再没有找过重明的麻烦，这倒是极少见的。等陈先生走出学堂，毕方和他的书童也迫不及待的跑回去了。重明打发两个伴读书童回去，两人巴不得早些回家，便都走了。他一个人在书桌前继续读了几遍今日的书，又练了一回字。

母后宫里没几本字帖，她又素来不敢提什么要求，重明的字练不好，又在学堂屡屡被罚站，只得私下里用功。他想起母后将那坠子给他时，温柔的话语，“这坠子是娘在梁家做二小姐时，祖母给的，娘希望你将来能继承大统，这样娘和你的日子就能好些了”。这是母亲对他少有的温情时刻，她将头抵在重明额间，那个时候，没有冰冷的泪水落下来，只有母亲暖暖的怀抱传递给他温暖的体温。

重明绝望的想，他大概再也得不到那样的时刻了。他扫过桌上的字，于辰鹭那纤细中不失力道的字，近者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这句，下一句是什么来着？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不在梅边在柳边？”他忽然站起身，飞奔出门，学堂前的院子里那颗柳树下，一根手指粗细的枝头上，挂着那枚玉坠子。

他欣喜若狂的摘下那坠子，捧在怀中握住摩挲了好久，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过喜悦，他在寒冷的院子里站了好一会。片刻后他才发觉，枝头上还有一张字条，他解开纸条展开看了，上面写道，“今日戌时三刻，未央宫见”。

他算了算时辰，已经快到了，忙收拾了笔墨，奔去未央宫。

未央宫除了大节庆有祭祀之外，平时甚少有人，重明推开虚掩的宫门，走进正殿里。却没看到人，他正想着对方是不是在戏弄他，只听帷幔后面一个声音道，“这边”。他绕过帷幔，只见于辰鹭坐在一方铜鼎上，晃动这双腿，调皮笑道“看来你还不笨，能找过来”。

“谢谢你还给我这个”，重明对她的调侃丝毫不恼，诚恳的拿出手中的玉坠子向她道谢。

“谢什么，原是我那表哥的不是”，少女跳到地上来，愤慨道，“以后再他欺负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她稚气的脸蛋上，露出坚韧的神情，像个小女侠般威风。

重明正不知如何回话时，少女从身后铜鼎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食盒，“嘿嘿，你还没吃饭吧，这是我从姑母哪里偷偷拿来的”，她笑道，“快吃吧”。她又捧出一卷书，递给重明，“这是我家里带来的字帖，你以后用这个练字”。

“多谢”，重明确实饿了，他接过字帖，先打开食盒盖子，一顿狼吞虎咽。“你叫于辰鹭是吗？”他吃完后，才抬起头道。

“是，你叫贺重明？”少女摸摸瘦小少年的头发，“你也太瘦了，个子也小，得多吃点才能长高，在此之前，就由我来罩着你吧”。

“那，那我长大之后，再保护你”，重明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残渣，墨黑的眼睛充满了认真。

“说定了，来，拉钩”。于辰鹭伸出了白嫩的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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