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要走,心中顿时稍松。
一直将头磕于地上丝毫不敢动的向老爷早被他们的对话惊得大气不敢出,可到底是还记挂着自己差点被割了舌头的妻子丁氏,见状赶忙抬头又是一阵哀求。
肃王面露不耐,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扫过去。
洛诀一把将向老爷的口封住,由另外两人打晕后利落地全部抬了出去。
景年全程看着,浑身的颤抖从头到尾就没停止过。
“待会儿让郎中过来好好为墨姑娘检查一下伤势,可不准怠慢了。”
肃王披着披风,此时已走到门口,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对洛诀交代道。
直到那门砰一声再次被关上,屋内只剩景年和影影绰绰的烛火,她才扶着椅背慢慢试图站起来,可腿却忽然一软,竟是提不起力气,差点踉跄地摔到地上。
好不容易站稳,景年盯着前方的黑暗处,半天没再动。
******
入夜,七皇子府内一片寂静,唯有书房依然亮着光。
距离景年失踪已过了三日。
欧延的书桌上摆满了各式北境地图和书籍,书架凌乱,早没了往日的整洁和一丝不苟。
慕容昕与欧延对立坐在书桌两面,已沉默许久。
……
刚才,他们收到棠钰庄在之前派往北境断情山下村庄探查墨景年身世的密探发回的密信,信中言,收养景年的地主府出了事,地主一家三口,已于七日前被不明身份者绑架,至今下落不明。
那信是刚发现此事后写的,因此后续如何,还未可知。
从北境传来的信,即便再快,也需要耗费五六日的时间,因此照现在来看,地主府也应已出事近半月了,这十多天里会发生什么,无人可知。
可偏巧景年在三天前失踪。
欧延派去的人,早在肃王宫宴当晚便出发了,但因欧延有令不得惊动当地,密探一直是隐在暗处打探的,待将事情了解差不多后,很快就往上京七皇子府回了信。那之后欧延留了心眼,并未让人立刻撤离,而是继续隐了身份留在村里暗中观察,哪想还真发现了这不寻常之事。
除此之外,昨日先一步去往北境的初四也已传信回来,大致对当地地形路线有了初步了解,但因与接壤的邻国狄国间隔着一道水流汹涌的大河和山脉,想要快速翻越过去,并非易事,恐怕只能再寻它路,耗费时间在当地寻找精通路线的向导。
这并非好消息,营救太子迫在眉睫,欧延一行出发在即,实在是拖不得了。
两个不算好的消息叠加在一起,当真叫人焦头烂额。
……
“不行,现在不能再拖了,与其待在上京等,还不如我们先到北境,一起找也找的快些。”
慕容昕沉吟半晌,终于开了口,眉宇间是少见的严肃与果决。
欧延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没立刻回应。
“你不会是还在担心那墨景年吧?她跟太子能比吗,而且不是也说了,我让慕先生留下来,你再派一些精锐的暗卫继续寻找,肯定不会出什么错的!”
慕容昕用手揉了揉脸,无可奈何道,“墨景年那儿,绝对都是楚老二干的,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欧延对他的话并未否认,只是道:“他会为区区一个女子如此……已绝非只是单纯针对我们。”
“你想到什么了?”
慕容昕用力向椅背一靠,叹了口气。
“火族——”欧延吐出两个字。
慕容昕眉头一扬。
“火族的绿瞳,世间早有传言,也有无数古籍记载,想要查到并不难,墨景年那双眼睛如此明显,我们能联想到,他又怎么不会?”
慕容昕伸手端过茶盏喝了一大口苦茶为自己提神,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火族与灵珠,一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且……火族的断情宫,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我猜他绝非现在才注意到火族,可能很早以前就有了什么谋划……”
欧延的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
慕容昕牙关紧了紧。
这几日,他们派出盯梢肃王的暗卫都未发现他有任何不寻常的异动,不止肃王府,其他与其有关的人与事,也都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得不正常。
……
房内一时间再无话。
两头受掣,且都是极重要之事,真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才好。
这时书房外黑暗中缓缓走进一人,由于并未掌灯,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七爷。”
是萧痕的声音,停在门口处,特意压低了声线。
欧延与慕容昕同时看过去。
“七爷,吏部的张大人求见,已在院外候着了。”
欧延闻言扬了下眉。
“张大人?……”慕容昕摸了摸下巴,一头雾水,“哪个张大人?你们很熟?”
“认识,吏部郎中,之前因公事见过几次,今晚……是不请自来。”
欧延若有所思。
“张大人说有要事禀报七爷,属下见其行色低调,似确实有要紧事,便先将人请进了府。”萧痕补充道。
“快请。”
欧延目光动了动,抬手清理起凌乱的桌面。
“我避一避?”
慕容昕起身。
欧延点头,让他到书房里面的屏风后稍坐。
萧痕离开没多久,便有人再次走来,这一回是纷沓的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人。
待终于进了房内,顺着昏暗的烛光看去,除了萧痕外,还有两人。
他们都披着披风,以帽子挡住了脸。
张大人当先将帽子取下,“参见七皇子!”
欧延起身,看向与他一起进来的人,随着对方将帽子放下,当看清来人的脸时,神色顿时有了明显变化。
带了丝惊讶,却又了然的意味。
“表兄。”
欧延顿了一秒,缓缓开口。
来人正是欧延的表兄顾然——
那顾然看着比欧延年长几岁,但气质清雅,顾家几代文官,书香之气甚重,虽然半途家道中落,后代却并未失了文人风骨,清高之气犹在。
顾然生来性情清冷,又生了一张薄唇,平日里脸上少有什么表情,也因此有些叫人不敢亲近。
可他却是北国多年来少见的奇才,满腹经纶,颇有学问,但因为为人冷漠低调,素来不喜应酬,也不欲结党,自然在官场上被冷落,也因此从官数年依旧只在吏部任员外郎。
按其才华,应是有许多升迁的机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