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眼下级别最高的就是小公主,还在维护那小子,故而没人敢出声,只偷偷使唤一个小太监去通风报信。
我站了会儿,就感觉站不住了,年小力弱,怀里还扎个人。
管事太监急忙差人找把标致的椅子,供我歇坐。
我见椅子够大,让小白团也坐了上来。
管事太监终于按耐不住,苦挤着张阴柔老脸。
“公主,于礼不合,您身份尊贵,他一介卑微下人,怎能与您平起平坐?”
说罢,还使劲冲小白团放眼刀子,要把他唬走。
本来只是抱我胳膊的小白团一害怕,又拱我怀里瑟瑟发抖。
管事太监,“……”脸都绿了。
我知这规矩,只是心里怜惜,不忍赶他,只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怀。”
管事太监,“……”奴才尽力了,您高兴就好。
没过多久,一大队人匆匆赶来。
刚站起没多久的太监士兵又哗啦啦跪倒一片,嘴里高喊,“恭迎陛下贵妃娘娘!”
皇帝没理他们,下了步辇,朝我奔来。
“福儿,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露出傻气的笑容。
“没事儿!”
母妃泪眼汪汪,弱柳扶风,“凝儿,你可担心死我了!”
夫妻两人,一口一个“凝儿”,一口一个“福儿”。
不用怀疑,都是我本人,父皇觉得福字吉,故唤我为“福儿”,可母妃嫌“福”略显俗气,不够窝心娇气,于是唤我为“凝儿”,两夫妻各唤各的,我没有丝毫认知困难,毕竟除了福儿凝儿,我还有公主、小公主、福凝公主、公主殿下等等N个称号。
失而复得,母妃伸手想抱我,却发觉不对劲,女儿怀里怎么还扎了个小娃娃!!!
他们心急,加上小白团默默不出声,埋在我的衣袖里,一时间没有发现。
父皇目光锐利起来,柔声问,“福儿,他是谁?”
说这话时,他面色不虞,看衣着发饰,性别为男,哪来的小鬼头,胆敢占他闺女的便宜!
小白团瑟缩一下,更不敢抬头。
我安抚拍拍他的背,“不用怕,这是我父皇母妃,他们会给我们撑腰的!”
莫名其妙要给别人撑腰的皇帝贵妃,“……”
总得先告诉我们是谁吧!
沟通无果,皇帝转身面对还跪着的太监士兵,满脸威严。
“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公主会在这儿?”
管事太监哭丧着脸说,“启禀陛下,奴才们也不知道,我们在找人,结果找着了公主殿下!我们也不知道公主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请陛下恕罪!”
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有些困了。
“父皇,我是自己走过来的,我想回寝宫,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
跟着皇帝来、因为公主失踪而提心吊胆很久的宫人们,纷纷腹诽:是逃学公主无疑!
母妃想要抱我,“凝儿乖,过来,母妃抱,咱们回去。”
闻言,小白团抱我更紧些,我心有灵犀,他害怕我丢下他不管。
“母妃,把小白团也带回去吧?”
听了我的恳求,母妃没有立即答应,她看向丈夫。
皇帝走过来,瞟一眼小白团,摸摸我的脑袋说,“福儿,来历不明之人,不能带回宫。”
妇孺或许不懂,但他岂能不知,这里是处置罪童的地方,小孩身世不清白,怎能带回去。
我眨两下眼睛,觉得有理,于是问小白团,“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告诉我,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父皇扶额,“福儿,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不能带回去,你今日逃学,父皇母妃还得好好和你算算账,不可任性。”
他转移话题,想把小公主的注意力集中到其它方面,不在罪童的身上过多纠缠。
我面色犹豫为难,略有松动,母妃又要抱我,就在这时,小白团哭了出来,咽呜的嗓音可怜细弱。
保护欲激增,我搂紧小白团,态度坚决,“不,我要带他回去!”
皇帝,“……”脸黑,小棉袄竟然为了一臭小子,连老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所有人都察觉,皇帝心情不好,空气都冷上几分,让人瑟瑟发抖。
皇帝身边的大公公已经问清事情来龙去脉,附在皇帝耳边,悄悄告知。
皇帝点点头,又对我说,“福儿,我们不能带他回去,天色渐晚,更深露重,快随母妃回去。”
说罢,使一个眼色,让身边的宫女去拉小白团。
宫女使巧劲,很容易把小白团剥离开来。
大家才得以看见他的样貌,大概三来岁,服饰素朴,水灵瘦弱,瓷面上挂着泪。
他一见小公主被贵妃抱走,立马哭得惊天动地,震飞寒鸦。
“呜呜呜呜姐姐!”
声音稚嫩,万分凄惨。
管事太监立即捂住他嘴,不让他哭出声,惊扰圣驾。
我回过头去,就看见小白团眼巴巴望着我,泪如小溪,可怜无助。
母妃柔声说,“别看了,回去母妃给你吃梅花糕。”
梅花糕是我最喜爱的糕点,光听到它的名字,心里都泛起一股甜腻……小白团望我坐上步辇,泪停了些,琉璃目黯淡,尽是哀戚……
不知怎的,甜腻虚化成漫天招摇的苦涩,钻心入骨,我心底大恸,呜咽两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把父皇母妃都给吓坏了。
“我答应要保护他!呜呜呜呜!”
出生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哭,泪腺开启,稀里哗啦,哭得痛快,又尽是伤心。
父皇母妃手足无措,福儿凝儿的喊。
我无动于衷,很难过很难过的情绪压在心里,好像只有哭泣才能排泄一二。
这一片都是我的哭声,也没人敢指责不满。
母女同心,母妃眼眶也泛上飘渺的水雾。
父皇心疼极了,妥协般说,“好好好,父皇带他回去,带他回去,不哭了不哭了。”
神奇的,泪腺立马停住。
我抽噎两声,把泪擦走。
“真的吗?”
父皇立马把高大威严的形象立起来,“那当然,父皇是皇帝,一言九鼎,岂会儿戏。”
我开心起来,拍着小手,言笑晏晏,看向小白团。
小白团已经不哭了,估计是被我的哭声吓到,怔怔看着我。
“小白团,我带你回去!”
皇帝话一出,随侍小公公立马知道该怎么做,他把小白团抱过来,跟在步辇后面。
待贵人离去后,跪倒的太监士兵才站起来,纷纷捏把汗,还好皇帝没有找他们麻烦。
看着步辇离去的方向,管事太监啧啧称奇,“也是命好,抱上大腿。”
一日劳累,我早已吃不消,在父皇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发起了烧,免了早课,昏昏沉沉。
总觉得遗忘了什么,混沌的脑子糊作一团,浮光掠影,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母妃照顾我两日,父皇时常来看望我,第三日,我才好齐全,不痛不痒不昏不沉,得以下地。
秋后算账,我真切体会它的含义。
母妃唱白脸父皇唱黑脸,夫妻同心,齐齐训诫我逃课之过。
第一次被狠训,我焉头焉脑,跪在软垫上,嘟着小嘴,倒也没哭。
待他们配合着说完一通大道理,停下来喝水润嗓,我才给自己狡辩。
“父皇母妃,孩儿不是想逃课,只是读书太无聊了,孩儿老想睡觉,可太傅总不许我睡,责令我读书写字,都是太傅的错。”
语气埋怨,把过错都推到老太傅身上。
父皇被气笑了,“太傅念你年幼,又是女孩,已经温和不少,以前父皇进学,可没少被太傅打手心,可疼了,父皇问你,太傅打过你吗?”
我仔细想了想,太傅虽然凶巴巴不好讲话,倒不曾动手打人,于是诚实回答,“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你的皇兄们,可是挨过老师不少手板子,你呀,已经很幸福了!”
相比较之下,我的处境确实不错,只是这课业无聊易困,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我困,父皇,福儿可困了!”
她也不是易困体质,只是沾上书本二字,就犹如睡神附体,难以控制,最难的,是想睡不能睡,实在难挨。
父皇母妃面面相觑,俱感到为难。
“可是凝儿一人上课,没有同伴,才会难以学习,要不,咱们把她安进小学院?”母妃提议。
小学院是皇宫私塾,有基础学识的皇子皇女和大臣贵胄的儿女,都会送进来读书学习培养。
皇帝看我一眼,表情泛难,“可是,福儿除了她的名字,其余什么字都不认得,如何送进去,又如何保证她能听懂?”
我现在五岁,在这个年纪还只认识自己名字的公主,独我一份,天下仅有。
母妃叹气,“可如何是好,若她还像前几天那般逃学,无心向学怎么办?”
我乖乖听父皇母妃嘀嘀咕咕,为我商讨,本来是跪在软垫上接受训诫,跪累了索性坐下来。
这时候才有时间整理记忆,回想自己的逃学“壮举”,还有英勇护人。
护人?
脑海里浮现出哭泣的小正太形象。
小白团呢?
我直起身来,四处张望。
父皇瞧见了,问我,“福儿,你在找什么?”
“父皇,小白团呢,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