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炑看着藜央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心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他今晚是想劝解她的,总不能劝着劝着还反倒劝回去了吧?
他也没有苦口婆心劝过别人的经验,说出来的话就有些颠三倒四:
“当初我撞伤了你,你受伤严重。若放在普通人身上,大概下半辈子会卧床不起,甚至当场毙命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却三天就恢复了。不瞒你说,我当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若你一辈子卧床不起,我也并不是养不起你。但难道你希望自己未来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别人,自己再也不能起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我的确是知道你体质特殊,但我也很高兴你体质特殊。”
“可这件事毕竟旷古未有,若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知道的人太多了对你不利……”
藜央听得稀里糊涂,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所以你驱逐小蔡,是怕她知道太多?”
毕竟不论是体质特殊,还是梅花树复活,哪一件都是不可为人道的事。
想道这里,藜央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可我当初在医院,医院的医生肯定也都知道吧……”
纸是包不住火的。
封炑道:“市医院的朱院长是自己人,有他管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至于小蔡,虽然关于你的事情她知道的不算多,但就凭她蓄意伤人这件事,封家也留不下她的。”
藜央怅然地叹了口气。
是了,小蔡是自己做了错事。
阿娴可是到现在都还躺在医院呢!
只是一下子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脑子里不免乱乱的。
她没想到,封炑竟然从一开始就将这么多顾虑考虑到了。
她承了他太多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封炑道:“在封家,这些事也就只有我和小铎知道,你要注意,不要在奶奶面前说漏了嘴。”
藜央顺从地点了点头。
别说封炑叮嘱了她,即便他不说,她也不会到处嚷嚷这些事情的。
谁愿意成为一个异类?
藜央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封炑见状忍不住揉了揉额。
小姑娘实在是太难劝了,他在这块一点经验也没有。
他突然开始想念封铎来。
那家伙惯会与女子打交道,或许能给他什么经验也不一定。
封炑觉得,或许他该去取取经。
他若有所思地将藜央送回了房间。
转过身却还是忍不住好奇藜央失去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
为何小蔡的那句话会让她的情绪受波动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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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整个寅城,城北并不算最佳的地段。
但因为出了一个封氏,且在这些年里一派欣欣向荣之象,俨然成为了寅城龙头企业,便带挈的城北愈发繁华起来。又因有封家镇着,这里的宵小之徒都比旁处少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位于城北边缘地带仍旧是有几处龙蛇混杂的区域。
三九坊就是这么一个地界。
晌午时下了场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噼里啪啦一场雨后,三九坊原本就破败的小巷子越发泥泞。
雨后的土腥气夹杂着食物腐败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妇人捂了捂鼻子,几欲作呕。她压了压帽檐,望着脏乱狭窄的小巷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但转眼不知想到什么,厌恶又迅速化为无奈。她踮起脚,提起裤脚,屏息凝气地迈过了一个水坑。
这般小心翼翼地走过几十米,妇人扶着帽子停在一处大门前。抬头望了望门檐,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可算到了!
她伸手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比小巷子更加狭窄的过道。过道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房门。有的门前堆着垃圾,有的堆着废纸,还有的房门大开,上头挂着屋主的贴身衣物。衣服上染着黑煤灰似的污渍,妇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连忙转过头去,更别提去瞧瞧屋里头的场景了。
阴暗逼仄的环境压得妇人头晕目眩。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一面加快了脚步往里走去,一面视线飞快地在门牌号上扫过,最后停在了一间写着132数字的门前。
她深呼一口气,敲了敲门。
良久,久到妇人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里头并没有人,房门内才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
有人踏着拖鞋走了过来,而后脚步声停下,房门被人懒洋洋地从里头打开了。
妇人睁大眼睛,认了好半晌才认出这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小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才不过半月,原本她微丰的身材已是消瘦不堪,脸上蜡黄蜡黄的,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而她一向自得的天然卷则油腻腻地挤成一团,耷拉在脑袋上。身上只胡乱穿了一件衬衣,宽松松地罩在身上像是裹了层被单。
小蔡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呵”了一声道:“哟,原来是顾姐,这青天白日的,不在封宅干活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一副神色不虞,很不耐烦的模样。
顾晓这一趟来得本就心不甘情不愿,见小蔡这副姿态,心里的火气一下就被点着了。将欲喷出,转念想到大匠的再三叮嘱和自己握在他手里的分红,又瞬间浇灭了。
她忍了又忍,憋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来:“小蔡,你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原本就是老乡,在封宅的时候关系处的还挺好,怎么也能算的上是朋友了吧?你现在出了事,我来看看你也不过分。怎么?就这么不欢迎我,也不让我进去坐坐?”
小蔡沉默了几息,最终侧身让出位置来,垂着头低声道:“进来吧。只不过我这地方简陋又破旧,就怕脏了你的鞋。”
顾晓的确是嫌弃这间还没封宅最下等的屋子大的房间,搁在她身上是万万不肯踏足的。但今日是有任务在身,她都走到这里了,自是不能坏了事的。她便唏嘘道:“小蔡,当初你在封宅,住的可是双人间的宿舍!即便做的是仆妇的活计,那吃的穿的也绝不比普通人家的女儿差。如今这样,你怎么住的下去啊!”
说着说着,仿佛便要落下泪来,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