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南这大少爷，事情安排好了差遣他去办还成，让他自己动脑子，那就别指望了。

当初要不是孙野怎么都不肯留在京兆，皇帝让他进三大营都辞了，这五城兵马司的副都指挥使，还轮不到李定南。

不过李二少有一点比孙野强，他会来事儿。毕竟他老子是国公爷，打小就和京兆城里的名流贵胄一道，摊子上吃碗馄饨都能拉上三五个人，更别说替齐王摆宴庆功了。

画楼最大的雅室被李二少给包了，王侯公子、军中新贵，拉拉扯扯喊了十余人，让姑娘陪着喝酒。

齐王殿下坐主位，虽然淳化的事儿依旧膈应，但小姑娘酒水都端到唇边了，也不至于为难人家。

喝归喝，虞凛的眼睛却一直长在李定南身上。

李二少如坐针毡：“殿下，这庆功宴呢，你不看姑娘跳舞，看属下作甚啊？”

“明知故问。”虞凛掏出一锭银子，要赏给端酒的小姑娘。

那姑娘羞答答的眼神在虞凛和李定南两人身上游移，一时竟忘了接银子。

“诶，想什么呢你？”李二少提醒她，“还不谢殿下赏？”

小丫头红着脸欠身：“妾身多谢齐王殿下。”

“这姑娘好眼熟。”虞凛突然道。

“是啊。”李定南丢了颗葡萄进嘴，“白天她就在兵马司。”

虞凛明白了些什么，扶额解释：“孤和李公子多年朋友……”

“哎，这么多年，李某都娶了两房了，齐王府还没个主母。”李定南压低声音，“其实今早还有另一批人等着……”

“等你个头！”虞凛抓了个苹果朝李二少丢，却被对方接住，扯过姑娘的香帕擦了擦，啃了起来。

“殿下。”李二嚼着苹果，“咱们多年朋友，您就是真有那喜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本王没有。”虞凛一口否决，随后又对李定南轻佻一笑，“如果有，二公子不该早知道了吗？”

李定南被苹果噎着了，身边的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一帮王孙公子玩玩闹闹，虞凛清楚，在场的没几个上了边川的战场，但拍起马屁来，仿佛个个都见过齐王殿下和唐将军生擒塞林汗的英姿。

唐家的兄弟两个也在席中，唐能喝多了，这些人的吹捧又比美酒更上头，当场就要表演弯弓射大雕。而李定南的三弟就客串了这只雕，被唐将军一箭命中，转着圈落在身旁的姑娘裙边，哀婉地啼叫了两声。

周遭喝彩之声此起彼伏，当红的角儿也没这般场子。

唐能抬手握拳：“诸……诸位！唐某人不才，只是射了一箭……只有……只有一箭！此次北征首功，首功非齐王殿下……莫属！”

朔北铁骑的冲锋、三大营的包抄，仿佛都被唐能给吃了。但在座没几个真提刀上过战场，虞凛也就跟着他们起哄，起身举杯，一口饮尽。

周遭又是一片叫好，唐玉趁着众人疯魔，赶紧把自家大哥扶回了座。

然而欢腾之中，雅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金冠玉带，眉目疏朗，鸦雏色的直裾袍被他穿得挺拔而清贵。

虞凛的瞳孔陡然放大，回头瞪了眼李定南：“你胆子够肥啊，什么人都敢请？！”

李二少连忙摆手，可不是我、可不是我。

少年有些拘谨地环顾四周，而后对着室内诸人拱手，有几个不认识他的交头接耳打听这是谁，被旁边的人打眼色示意闭嘴。

待到雅室安静下来，少年才从容迈步，走到虞凛跟前：“六叔，爷爷找你。”

便是扫兴，谁人敢拦？

画楼门前，“最是人间销魂处”的金字招牌下，虞凛叔侄二人相对而立。

“不是老爷子找我。”虞凛笑着摇头，“你孤身一人来这烟花之地，连条狗都没带，能是老爷子让的？”

“到底瞒不过六叔。”虞清晏叹道，“我爹让爷爷给扣了，晚饭都没回来吃。”

“边走边说，别挡着人家做生意。”虞凛揽过侄儿的肩膀，往玉水河边的小船走去。

原来淳化一事齐王背锅，更有背锅甚于齐王者，那就是太子。三司扯皮，皇帝北征，那你监国太子难道是死的？洪庆皇帝这厢收拾完了三司，下午就把太子给召去重銮宫了，到现在也没给放回来。

“姐姐必定急坏了，她是不是见父亲去了？”太子出事，太子妃没理由就在东宫干等，说不定早就在重銮宫门口跪着了。

虞清晏摇头：“没有，母亲去找刘夫人了。”

刘本固曾给太子讲学，而他的儿子也奉职春坊，刘家和东宫确实有些交情。

“然后你就自己跑出来找我了？”虞凛点了点大侄子的脑门。

找他有什么用？自己也背着一口锅呢，而且刚回京兆城。

“六叔，您这刚立了大功。”虞清晏比了个大拇指，“说不准爷爷看见你一高兴，就把我爹放了。”

“门都没有。”虞凛否决，“淳化百姓今年过冬的事儿解决不了，你爹就别想出御书房。”

齐王府的船在玉水河上悠悠前行，虞清晏皱着眉头催促：“划快些。”

“船快了，淳化百姓就能过冬了？”虞凛问。

虞清晏狗腿地坐到六叔身边，一双大眼睛又焦急又可怜地看着他，仿佛在问虞凛有什么办法。

虞凛受不了大侄子这一套。

这小子十岁之前规规矩矩，跟个小大人似的，来了京兆城之后，不知从哪学的撒娇打滚的套路，除了太子妃女中豪杰心如磐石，就没几个能逃过这招。

可虞凛自己也没辙。中原供应辎重，周边郡县估计是无力支援；有能耐支援的江南又太远，没钱给运过去。要是拿李定南祭天能解中原危境，虞凛即刻就能押着那混球去承天台。

船靠了岸，再换马车行半炷香就到御华门了，虞凛还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太子妃去找刘本固了，但刘阁老要是有高招，早在皇帝班师之前就安抚中原去了。

如果刘本固也不行，那么张复昭呢？

虞凛伸手把刚爬上马车的大侄子给拽了下来。

“六叔，你干嘛？”虞清晏有点懵。

“你去找张复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