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凛回去的路上,突然窜出个满脸是伤、衣襟还被扯破了的小内侍,挡在他跟前就磕头。
“贵人,贵人救我!”
琼枝被吓了一跳,拉住了虞凛的袖子。
“你你……你是谁呀?”
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后面就冲出来了一帮内侍。
只是虞凛在,他们也没有做什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你们在做什么?”虞凛问。
带伤的小内侍哆哆嗦嗦伏在地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头跟来的人里,有个领头内侍身着青袍,应该是个监丞。
那监丞赔笑:“奴婢们闹着玩呢,冲撞贵人了,在这给贵人赔个不是。”
“你们闹着玩动静挺大啊。”虞凛看了看地上哆嗦的倒霉蛋,“这么能闹,呆在宫里多屈才,国境四边就缺你们这种活蹦乱跳的。”
领头内侍还在傻笑,后头跟着的个小宦官不乐意了:“贵人,他这是活该。他给我们长禧宫的药材以次充好,皇后娘娘可是……”
“放肆!”监丞打断了他的话,“贵人训话,有你插嘴的份?”
“你们是长禧宫的?”虞凛问。
“正是正是。”监丞点头。
“那你们自有人管,回去吧。”
领头的听了,对着虞凛一拱手,招呼底下的人准备带着那倒霉蛋就走。
“等等。”虞凛叫住了他们。
“贵人还有何吩咐?”监丞猫着腰上前。
“他是御药监的吧?”虞凛抬抬下巴,看着负伤的小内侍,“不归你们管,放下。”
“贵人,我们是……”
“闭嘴,放下。”
“长禧宫……”
“放下。”
“贵人何必……”
啪!
以前虞凛打人,不喜欢扇耳光,也不理解为什么女人打架会互相扇耳光到脸肿。
现在体会到了,看着那领头监丞又怕又懵还有点生气的样子,莫名畅快。
“放下他。”虞凛又说了一遍。
那监丞捂着脸回头,挥挥手,跟着他的小内侍面面相觑。
“听不懂贵人的话吗?”领头的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放下!”
等那帮内侍离开,受伤的倒霉蛋对着虞凛磕头:“多谢贵人,求贵人救救奴婢!”
“琼枝,带他回朝晖殿。”
“贵人,他……”琼枝犹豫。
“哎。”虞凛短促地叹了口气,“他是春信。”
朝晖殿,明德和致善正在院子里给春信上药。
虞凛坐在秋千上晃悠:“怎么搞成这样的?说说。”
“贵人……嘶!”春信的伤口被致善撒了药粉,他疼得抽了口气,“能不能先答应,留下奴婢?”
“诶!”明德警告他,“贵人救你回来,你别得寸进尺啊。”
“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虞凛从秋千上下来,坐到春信身边,“以后就留在朝晖殿吧,赶紧说。”
明德不甘地瞪了春信一眼。
璀星劝道:“贵人,他留下,万一谁找咱们朝晖殿麻烦怎么办?”
“放心。”虞凛看向西北角的墙头,对着那边冒出半颗脑袋的御前司侍卫眨眨眼,“没人能在朝晖殿撒野。”
侍卫赶紧把脑袋缩了下去。
春信对着虞凛笑,扯到脸上的伤口,又倒抽了口气。
“嗷……多谢贵人!乐泱宫那晚之后,奴婢还是回了御药监,陈司药被降职,可新来的卫司药也是黄都知的干儿子,他让奴婢去负责长禧宫的药材。长禧宫的人一见抓药的是奴婢,之后来的都是一大帮内侍,看了药材就说不好,每天都要打奴婢一顿出气。”
“过分!”致善不平,下手重了些,又让春信叫了声痛。
“皇后病还没好?”虞凛问,“天天拿药材?”
周遭诸人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春信左看看、右看看,惊讶道:“贵人还不知道吗?中宫遇喜了。”
“这样啊。”虞凛点点头,皇后有喜,和我前任齐王并没有什么关系,“琼枝,改天送点东西过去。”
“长禧宫刚解封的时候,太医就请到喜脉了,你们瞒着贵人可够久……嗷!”春信药已经上完了,但是璀星逮着他后腰就掐了一下。
春信委屈地反问:“你们能瞒到哪天啊?等到中宫生产,贵人照样得知道。”
“行了行了。”虞凛起身拉开了璀星,“这种事儿没必要瞒着我,中宫身孕多大了?”
“听说按照都知监的记录,应该是一个月。”汐月回道。
那大概就是刘阁老身故之前几日,虞清晏够及时啊。
春信此时身边没了威胁:“其实皇上心里肯定还念着贵人,只要贵人想……”
“我不想。”虞凛打断他的话,“你给我老实在朝晖殿呆着,不然揍你的就是我了。”
虞凛先前还觉得皇后有些凄惨。乐泱宫那晚之后,长禧宫最得力的大宫女玥心,就被关去了掖庭,那时皇后至亲刚去世、自己病着,身边还没个贴心的人。不过现在看来,长禧宫的太监还能仗势欺人,想必这次皇后有孕,也没谁亏待了她。
重銮宫,御前司正在回话。
“怜贵人收留了个御药房的小内侍?随他去。”
“怜贵人可能发现你们了?那就发现了呗,一切照旧。”
打发走了御前司,虞清晏继续看起了手边的折子——户部侍郎、新任的晗章殿大学士江逐明上请肃清宫纪、检视七监和六局一司,不是早准了吗?
皇帝勤政了半个月,不太好过。于是满朝文武,尤其是内阁,都不太好过。
张复昭终于是熬出了头,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交椅,谁知甫一上任,皇帝就作孽要放了齐王府亲眷。
年初就劝您放,您把人关在天牢按兵不动,现在张某当上首辅您就说要放,几个意思?
御史大夫关平开明显跟张复昭不是一路,现在这道旨意要是从内阁过了,明个御史台就会引经据典地问候张家十八代。
张阁老苦思冥想,注意到了新来的小后生江逐明。
东阁、文登阁、华英殿、晗章殿统共四个大学士,皇帝的旨意是通行还是封驳,虽说表决的时候,东阁首辅有其余人两倍的票决权,但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目前这情势张明允只能持中了,就看剩下三个人怎么投。
不出意外,现在文登阁的那位清流会反对、华英殿的钱尚书会最后表态以便和稀泥。
如果江逐明赞成、钱尚书就会持中,平票首辅拍板,锅就又被甩到了张复昭头上;如果江逐明反对,钱尚书便会赞成,旨意过不去,顺道还能卖皇上一个人情。
所以解决的办法就是,让江大学士先反对,后改票。
于是张复昭扣下了御前发回的一道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