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跟着忙进忙出这几日,皇帝瞧着挺满意。
又孝顺又聪明,可比那怂包还不听话的大儿子好多了。
可惜东宫皇孙仅此一位,不带备份的。
其实太子的一儿一女,都是乖巧可人的好孩子,颇得圣心。
只是再多几个就好了。
这样哪怕太子病病歪歪还不省心,大燕江山怎么也还有个着落。
“清晏啊。”皇帝叫来边上伺候的大孙子。
“诶,孙儿在。”虞清晏猫着腰就过去了,站在爷爷身后,俯首听招呼。
“钦天监奏疏里头说初六是个好日子,你说朕要不要下旨,把你爹和关家闺女的事儿给办了?”
要不要呢?
这是个老问题了,但几个月都过去,致命程度丝毫不减当初,还因为太子办砸了事儿,难度愈发地高了。
“这……”虞清晏迟疑了一瞬,随即笑答,“爷爷马上北征,我爹这节骨眼儿上哪能忙着纳侧室?不如等北征凯旋,两件喜事一块办。”
“拖了一个多月,这回得在边川顶着大风雪打仗。”皇帝看着孙儿的眼睛,“你爹的事情不定下来,我不安心。”
虞清晏神色不变,依旧笑着回话:“那也得先找礼部的人问问,孙儿年轻,没经手过这种大事,不敢胡说。”
洪庆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起伏,御案前头的冰匣子丝丝缕缕地冒着凉气,皇帝好像盯着那几丝凉气在瞧。
“你先回去吧。”皇帝挥挥手,“朕一个人想想。”
虞清晏本能地感觉皇上这反应不对,但此刻也不能死气白赖留在御书房,只好规规矩矩跪安了。
殿外,张复昭正候着。
张大人手执笏板,对着皇长孙微微一揖,皇长孙也轻轻拱手。
随后,二人擦肩。
虞清晏回到东宫,不成想关姑娘也在。
估计是一早被皇上传召进来的。
关姑娘坐在后院树下的石凳上,身旁的小丫鬟正拿着团扇给她扇风。
虽然还是孟夏,太阳已经颇有些毒辣了,加之关姑娘又穿得板板正正,一点儿皮肉也没外露,看样子要给热坏了。
“关姨姨好。”虞清晏过去打了个招呼,“您怎么在外头坐着?”
关姑娘用帕子擦擦颊边的汗,轻声细语道:“见过皇长孙殿下,太子殿下在书房处理政务,妾不便打扰。”
“那太子妃呢?”虞清晏问,“您可以找我母妃说说话。”
关姑娘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太子妃带着公主午睡去了。”
“那……您跟我去前厅等着吧,父亲理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虞清晏也觉得有些热了,用袖子给自己扇了扇。
“不,不必了。”关姑娘轻轻摇头,“妾先回去了,烦请殿下告知太子,妾身来过。”
说罢撑着石桌桌面起身,快步往前院走去。
虞清晏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方才爷爷在御书房说的话,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您这又是何苦?”
关姑娘的脚步顿住,她用扶住了朱红的宫墙,素手白皙,指甲修剪地整整齐齐,上头的蔻丹已经被洗掉了。
虞清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没有继续开口。
阳光下万物的色彩都变得很鲜亮,院子里的人又沉默着,虞清晏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幅用色明艳却死板非常的画里。
“这不是妾身能决定的。”关姑娘轻声回道,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东宫。
虞清晏闯进书房,太子躺在摇椅上,手边放着果盘,正在看折子。
“你爷爷放你回来了?”太子问儿子话,但眼睛还长在奏折上。
“我说错了话。”虞清晏假意叹了口气,“爷爷把我赶回来了。”
太子放下奏折,终于肯正眼看儿子了:“你说什么了你?”
“爷爷说初六是个好日子,问我要不要把您纳嫔的事儿给办了。”虞清晏摊手,“我给您找法子拖,说等北征凯旋一块儿办。这不,就被赶出来了。”
“你也没说错。”太子笑了两声,指着桌上堆积的奏疏,“北征之前那么多事儿待办呢,赶在这时候纳嫔,也委屈人家姑娘。”
虞清晏不可置信地看了他爹一眼:“最委屈人家姑娘的不就是您吗?都不让人进屋等。早知道我就顺着爷爷,说您初六完婚甚好。到时候关姑娘在东宫也有个屋,不用在院子里烤着。”
太子听这话,笑了:“让那关氏进屋等,她回去给嘉英伯一说,嘉英伯再给你爷爷那一报,你爷爷一高兴,择初六给人就送东宫来了。你们娘儿仨,都胳膊肘往外拐,我不搭理她,好歹嘉英伯还能跟我站一线。”
虞清晏从太子的果盘里抢了个桃,泄愤似的啃起来:“您别太高兴,我走的时候刘阁老正在外头候着呢,保不齐爷爷也问他这么一嘴。刘大人这么些年,可从没触过皇上霉头,左右逢源得很,他顺着皇上的意思一说,爷爷说不准还是让您择日完婚。”
“那可不一定。”太子也拿起个桃,慢悠悠地削起皮来,“这事你就甭管那么多了,正巧下午你不用去御书房,玩去吧、野去吧。”
虞清晏把啃了几口的桃丢在桌上,转身出门。
“诶,不吃啦?”太子在后头问。
“不吃。”皇长孙头也不回,“有毛。”
虞清晏到了御华门,才想起来午饭没吃,于是便去东太平苑的摊子上点了份生煎。
听说江南一带拿蒸饺面条什么的当早点吃,不过这摊子在京兆是从早到晚都开着。
等了一会,老板送来热腾腾的生煎。
虞清晏把几个生煎都扒拉开,汁水流进了盘子,香气扑鼻,不过里面全是孤零零一只虾仁。
凭什么那天六叔在就给放俩?
大中午这种露天的小摊子没什么生意,除了虞清晏也就稀稀拉拉三两个客人。
吃到一半,过来了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巡卫,进来就大声嚷嚷:“老板,三份生煎两碗面,生煎多放个虾仁。”
原来如此。
那晚虞清晏要买夜宵,是虞凛拉着他找到这个摊子,顺道还给结了账。
自己真是想得太多,还怀疑人家老板欺生客。还有调江南水师平乱这事,想必六叔是不大愿意的,改日也请他吃宵夜得了。
几个兵马司的巡卫等生煎面条的功夫,老板那边吵起来了。
“昨晚你整啥去了?”老板娘拿着蒲扇气势汹汹。
老板在灶边忙活:“你不是晓得嘛?跟老杨一起次了顿饭嘛。”
“可拉倒吧!”蒲扇对着老板的后脑勺就拍了过去,“衣裳那味儿,跟泡酒缸子里似的,唬谁呢你?”
“你看,你看。”老板摊手,“我跟老乡喝个酒,你就这个样子。”
“这是喝酒的事儿吗?”这回蒲扇冲着老板面门,“我气你跟我编瞎话,还把一身酒臭的衣裳往炕底下藏,老爷们能不能别耍这心眼儿……”
老板被蒲扇挡住了视线,生煎给煎糊了。
几个兵马司的巡卫终于坐不住了,上去拉架:“老板娘,老板娘,大家都认识五六年了,给你男人留点面儿,也给范哥丁爷个面子……”
老板娘气的是老板耍心眼。
虞清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扔在桌上,赶忙起身就往皇宫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