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三章(1 / 1)雀头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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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六日夜。

陈溪禾像往日一样去后院角门喂狗,待黑狗从狗洞里钻了出去,她也转身要走,就听见狗洞处传来一道声音。

“奇变偶不变。”

陈溪禾直接懵了,什么情况,遇到老乡了?她有些激动,对着狗洞压着嗓子说:“符号看象限。”

“砰”的一声,狗洞里头扔进来个东西。

陈溪禾一脸警惕的站到了墙角边,问了句:“你是谁?”

墙外头是个衣着破烂的乞丐,手里拿个破碗蹲坐在墙角,路过的人只略略看了就不再搭理。听到里头的人回应,立马低声回答:“表小姐,我是宋家派来的保护你的,叫云五,刚刚扔进去的东西是你舅舅给的。”

陈溪禾一时无语,还以为遇到老乡了,没想到是舅舅,自己也不过和他说过两次,没想到会拿来这么用。

“多谢!”

外头的那个乞丐低着头,眼睛却是警惕地看着周围,继续说:“若无意外,今后我每日傍晚都会在这墙边,有何消息可由我转交。若有急事,可在洞口处放个碗。”

一个挑着菜的男人慢悠悠地过来,装成乞丐的云五立刻闭了嘴,拿起破碗伸出手:“大哥,行行好大哥,给点儿钱吧!我要饿死了!”

那挑菜的长叹一声,道:“不成喽,老汉我今日也没赚着多少。”说着看了看地上的云五,“这段日子里,乞丐可越来越多了,难!难啊!”

墙里头的陈溪禾快速捡起了东西,听见外头有人,也不打算多说了,把东西贴身藏好,就快速回了卧房。

*

卧房里没人,阿云这几日早出晚归,陈溪禾想着二人如今的关系,到底也没问。她拴上门,关上了窗子,将灯挪到了床头新添的小几上。

那包东西里就两样东西,一封信和一支铜制发簪。

陈溪禾先将目光放到了那款式简朴的发簪上。她十分清楚,按照舅舅宋文杰的脾性是不大可能送来无用之物。她拿起簪子,对着灯细细观察,果然有发现!这簪子是空心的。

她直接打开了信,果然开头就是簪子的用法,仔细看看,却发现这是母亲宋文英的笔迹,一时有些激动。看着熟悉的字迹,知道母亲安然无恙,眼眶便有些酸涩,想着还有内容没看,就强忍着眼泪看了下去。

信中接着便说了已经安顿好了黄铮,又说他年纪小,这次伤了身子,到了杭州便病了。陈溪禾更是难受,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

“嗡——”

陈溪禾简直不敢相信,拿着信纸的手抖到不行,瞪大了眼再看一遍。

死了!师傅和师娘竟然都死了!

陈溪禾头脑有些昏沉,耳边也轰鸣不止。她听见了师傅的声音,却又好像听见了师娘的笑声。她仿佛闻见了师娘的饭菜香,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师傅黄宗玟。

陈溪禾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白的吓人,她张着嘴急促呼吸,却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她终于没忍住,眨眼间泪流满面。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咬着唇无声痛哭,连肩膀都在颤抖。她以为经历过抄家流放,生死一线,这些已经足够残忍,可师傅师娘,竟是,竟是身首异处!师娘那么爱美,那么怕痛,怎么受得了啊!阿铮——阿铮他还那么小……

黄——节——游!孙——奎!

她恨死了这两人,恨死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恶魔。

自家抄家流放之祸,黄家两条人命,一桩桩一件件,自己会一一讨回!

陈溪禾的哭泣终是透出了点声音,沙哑而绝望,委屈而愤恨。许久,渐渐没了声音,她的眼泪好似流尽了,她闭着眼很突兀地笑了出来,笑得那样伤心,那样凄凉。

再睁眼,双眸里燃起了熊熊怒火,那是复仇的火焰。

*

席地幕天,卧雨眠烟,一任金陵路远。

千里之外的西南,宁州府叶榆城。

陈氏父子正在土房里头挑出粮食里头的小石子和米虫。这袋粮食是前日里刚领到的,全是驻军吃剩下的坏米,但父子两个也不抱怨,挑了里头的东西,就着些野菜熬煮了,好歹是热腾腾的饭食。

这一路共走了两个月。前半截路陈氏父子和其余被流放的人一起关押在囚车里头,除了凄风苦雨、一路颠簸外倒也还过得去。可快到矩州府时,三辆囚车就坏了两辆,陈家的囚车就在其中。别无他法,押送衙役只好用长绳将一车人捆成一串,活生生走着到了宁州府。

这宁州府是大庆朝西南驻军之处,和趾国紧紧挨着,因为时不时被南边的部落骚扰,此地的军士全都是见惯兵燹的。

陈宇一路上受了些苦,身体也不及年轻人健硕,一到宁州就病倒了。幸亏来交接的军汉心善,给陈宇找了个顺路的牛车,又给找了个赤脚大夫,这才好转了过来。陈疏安眼瞧着父亲好转,高兴得拉着那军汉连连道谢。

那军汉叫张旺,家中行五,在卫所里已经干到了小旗,或许是这边太阳毒,一张脸晒得黝黑,还有些显老。陈疏安跟着底下小兵叫了一路五哥,到了叶榆城才发现自己竟还大五哥三岁,闹了个乌龙。

张旺奉令去接人的时候想着这一批多半又是油脑肥肠的贪官污吏,却是在人群中瞧见了一对不大一样的父子,用千户的话讲就是,就是什么来着?哦,对,那什么温文尔雅!那儿子长得很俊,比千户俊多了。

张旺顿时好奇这二人到底犯了什么罪,找了人一打听,贪腐就罢了,“谋逆”二字可吓坏了他。押送的衙役却说这对父子多半是凑数的,家里穷的叮当响,抄家的阵仗还没有小富之家阔气。

张旺一想就觉得有道理,贪官他见多了,再伪装,那双眼睛里的贪婪却是瞒不住的。再说了,都谋逆了,怎么不直接杀了,给人弄来这里做什么。果真如同千户说的那般,京城里头的弯弯绕绕弄得人发昏。

后来张旺见那做爹的病了,一时起了怜悯心,帮了一帮。谁知道这父子俩傻乎乎地掏出了藏着银票,还是五十两的,一点儿也不像别的人。譬如隔壁囚车的那个老头,出手就是五百两,很是阔气。

今晚卫所里极热闹,段百户带着人围了一群野猪,正烤了分食。张旺吃饱喝足后突然想起那对弱不禁风的父子,割了些肉用当地的芭蕉叶包上了,晃着来了二人的土房子前。

陈疏安听见有人敲门,“嗖”地站起来,一脸警惕,在听到张旺自报家门后,才放下警戒,一脸欣喜地开门。

“张小旗,快进来,这么晚了,外面风大。”

张旺不在意地笑了笑,往里头看了看,见陈宇面色好些,便摇了摇头,一把将手里的芭蕉叶包肉丢进陈疏安怀里,笑着说:“不进来了,我还得回去和兄弟们喝酒,想着你爹那病恹恹的样子,就给你们尝尝肉味儿。”

陈疏安拿着这有些烫手的肉,霎时眼圈就红了,他抬起头看着张旺:“张小旗的大恩,陈疏安没齿难忘,日后定当结草……”

张旺一听,顿时头都大了,龇着牙说:“你们读书人这一套一套的,我也听不懂,一句谢就完事儿了不是?那什么,你们吃着,我走了啊!”

陈宇刚站定,连句话都没搭上,就见张旺头也不回的跑了。

父子愣了稍许,合上门,打开芭蕉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野猪的膻味,还有炭火的焦香。二人本已经吃了稀粥的肚子已然咕咕作响,顾不上什么体面,大口大口地吃了。

陈疏安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也不知母亲和妹妹如何?是否有口肉吃。”

陈宇默默撇过了头,再一看,已是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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