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蔽天,夜如漆抹。
天地昏黑间有一物闪过,霎时间,群雀惊起藕花池。
陈溪禾在屋子关了一天,期间只有一个小厮进来收碗筷,见饭菜没少多少,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声音太小,听不大清。
门背后的烂背篓上,陈溪禾正坐着吃下剩着的馒头。由于一天没喝水,她的嘴唇上已经起了死皮,唾液的减少也使得吞咽有些艰难,但这是唯一能够补充体力的东西。
外头看守的两个小厮已经离开了约莫一刻钟,陈溪禾心中的不安正慢慢来袭。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上了台阶。
来了!
陈溪禾握着剪刀慢慢后退。
一顿叮呤咣啷的开锁声后,门打开了。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迈了进来,身上是黑色的粗布短打,身材却是有些矮小。只见他反手把门一关,眼睛迅速扫向四处,没见着人,立刻心生警惕。
侧面一股劲风传来,他立刻歪头闪身,却仍旧被砸中了一部分后脑,眼前有些发黑。不过他立刻就调整了过来,甩了甩头,一把扑向侧面的陈溪禾。
陈溪禾被扑了个正着,双肩被死死捏住,再次下意识一脚踢出了“鸳鸯腿”,那人虽躲了一下,却也被踹成了一只弓背大虾,眼露凶光。
陈溪禾见状,立马要打开门冲出去。
被彻底激怒的男人一下扣住她的肩膀,一把将陈溪禾甩到了地上,上前猛地踹在了陈溪禾的胸口。陈溪禾侧身躲了,但此人虽矮,力道却大,就算是没下手,也叫陈溪禾向后飞出了一小截距离,登时眼前发黑,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陈溪禾弓着身子躺在地上,手里悄悄握住剪子。
那男子上前几步,一把将趴着的陈溪禾掀翻过来,一脚踩上了她腰间的伤口。
剧痛蚀骨剜心,陈溪禾的脸色瞬间惨白,泪水夺眶而出。身上缠着的布条瞬间被殷红的血迹晕满。她疼得想死,伤口处的二次撕裂让疼痛由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男人睁着赤红的双眼俯视她,低下身子张开大手钳住陈溪禾的脸,下颌的力道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捏碎。另一只手在不知不觉间掐住了脖子。陈溪禾本能抓住了这人的衣襟,说:“求……”她艰难的发出几声,“求你……”
那男人只觉得掌心触感滑腻,明明是凉的,却又莫名灼烫,像是什么东西,渐渐缠上了他的手掌。顺着脖子往上,他对上了一双泪盈盈的黑色宝石,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竟像是琉璃般的珠子。
男人不觉松了脖子上的手,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差点让他断子绝孙的女人。白皙脸上带着红色的指印,竟然在夜色中多了几分旖旎,他不由有些恍惚。
陈溪禾趁机将藏在手心的剪刀狠狠刺向男人的眼珠,再一拔。
霎时间,血溅团团。陈溪禾就地一滚,强压着翻涌的血腥气站起来。
男人骤然发出一声痛楚的叫喊,双手死死捂住眼睛,难耐地往身后退了几步。
强忍着眩晕与剧痛,陈溪禾跌跌撞撞地往门处跑,想跑出去。这时,一个黑影破门而入,持着利剑,速度极快,寒芒如闪电,飞快冲进来。
陈溪禾大骇,急忙闪躲,脑中全是:他妈的!
进来这人一把捂住陈溪禾的嘴,一个旋身刺向对方的咽喉,顺势将陈溪禾到旁边。
“表小姐,躲到一边。”
里头的瞎眼杀手捂着一只眼睛仰头后躲,面上却已经被划了一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正中一剑,怦然倒地。
陈溪禾本就忍着一口血,一时不防,被人推到了架子上,瞬间呕出一口血。听到有人倒地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俊秀少年拎着滴血的剑朝自己走来。
陈溪禾刚想要跑,又突然想起了这人好像喊了自己一声“表小姐”,只得伸出手制止道:“你别过来!你……是不是云五?”
那人一听,立马站在原地,眼神都亮了许多,回道:“正是。”
看着陈溪禾浑身是血的样子,云五准备上前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回到尸体前,用那人的衣服擦了剑刃,一下子收回了剑鞘。
他出门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动静,立马上前搀扶着陈溪禾,说:“表小姐,这里你不能再呆了,待会儿我会带你走。”
陈溪禾惨白着脸,抬头看了看他,说:“能往哪里走?我现在是奴籍,若是逃了,被官府抓到,还不如今日就死了,还不连累爹娘。”她觉得嘴里满是血腥,吐了一口血沫,说,“我本来打算借着扳倒孙奎的机会脱了奴籍,可……上头怎么迟迟未动?”
云五从怀里掏了个瓶子,倒了颗药出来,让陈溪禾吃下,说道:“锦衣卫那边给我的消息,就在明日。”
陈溪禾眼眸亮了,猛地抬头看向云五,问:“真的?”
云五点头。
陈溪禾笑的发抖,泪水顺着两腮滴在了云五搀着她的手上,云五微微叹气,伸手替她擦眼泪。
陈溪禾本意想躲,可是实在动弹不得了,就随他去了。
“没事了,要走就尽快走吧!我怕那些人待会儿察觉。”
云五带着陈溪禾一路躲过巡夜的小厮,快到密林时,云五突然说自己有东西落在那里,怕被查出来,得回去一趟。
不等陈溪禾答应与否,云五直接两三步消失眼前。她只能缩在林子里等她。
“走水啦!走水啦!”
昏昏沉沉的陈溪禾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侧着耳朵一听,仿佛是哪儿着火了。
此时,脑门上一头汗的云五赶了回来,他得意洋洋地说:“我放了一把火,待闹大了,必定有人发现出了人命,官府过来,孙奎肯定敷衍死掉的是你!”
陈溪禾一下子站起来,扯疼了伤口,面色痛苦的说:“衙门有仵作,是男是女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放火多危险啊!烧你一头汗。快走!在救火队来之前溜了。”
云五自小在乞丐堆里长大,后来遇到个会功夫的老头瞧他根骨好,就收了他在家,顺便教了功夫。但他向来行事随心,没什么道德束缚,邻里大都说他喜怒无常,不好相处。要不是之前欠了宋文杰一条命,他也不会来做一个弱女子的护卫。
今日本以为她这样的娇小姐会斥责他放火的狠辣,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
他看着人流都往着火处跑,背起陈溪禾翻墙而出。
“喂,你怎么不说我放火会烧死人啊?”
一道气若游丝的女声响起:“今日吹的东南风……仆从大都……大都住东边,烧不到!你这人……不大行,颠死我了!”
二人踏着东风,彻底隐入夜色。
身后是燃起的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