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镇抚司。
锦衣卫千户甘炳忠到这里时,几个狱卒正围着桌子打叶子牌,嘻嘻哈哈的说:“你说这千里迢迢捉回来的女人几日不搭理,大晚上过来审,是不是……嗯?”
“去去去,那是沈百户,他都不狎妓,怎会瞧得上一个囚犯,他——”
狱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身影,脸上凑出i一副尴尬而谄媚的笑容:“甘千户……”
甘炳忠一身深黑色织金曳撒,身材健硕,可能是病方好的缘故,眼下挂着两个稍显乌黑的眼袋,带着些病气,但也莫名增添了些鬼魅气息。
他没有搭理狱卒,径直走向最深处的牢房。
自那日核查尸身身份后,锦衣卫发现少了一个丫鬟,一番曲折下,逮到了这个妾室。而这个丫鬟其实是黄节游纳的妾室,叫月娘,平日里并不受宠。虽然生的一副绮颜玉貌,也正是受宠的年纪,但是在府里就像是个隐形人,甚至外人好些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一房妾室。
沈熠和孙雄几人正在整理卷宗,那名妾室却是在牢房里幽幽呜咽,在昏暗的狱牢里显得有些阴森。
沈熠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见到甘炳忠,拱手行礼道:“千户!”
众人一见上司前来,立马放下手头的东西,行礼道:“千户大人!”
甘炳忠摆了摆手,绕过桌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翻了翻摆放着的卷宗,意味深长地说:“子瑜,这案子你查得不错,很是详尽啊!”
沈熠将一旁理好的东西摆在了他的面前,说:“恪尽职守乃是下官的本分,此前所有的卷宗已经封存抵京,这些是抄录的备案。大人请过目!”
甘炳忠长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沈熠的肩膀,说:“此前有人说,你是得罪上官被打发到了我这里,我是半信半疑,这次看下来,你这是带着密令下来啊。”
沈熠笑着摇头,说:“得罪了权贵,这倒是事实。那京城里的勋贵纨绔最是恨我,离京前得罪了贤妃的胞弟,这不就给弄出来了。官小位卑,陛下就算有密令那也是交给您啊!不瞒千户大人,这次的事情搞得我措手不及,还没完全弄明白时,陛下的口谕就下来了。身为锦衣卫,消息还没有六部的各位大人灵通,已经是失职之罪了,刘大都督已经罚了我二十军棍,此案聊了了,我就要受罚去了。”
甘炳忠听到“六部”二字,眸光闪了闪,哈哈一笑,安慰了沈熠两句,瞬间转移了话题,四下问道:“不是说抓回来一个女的,有何结果?”
“回千户,这女子刚醒,还未审讯,等千户大人示下。”
马山看了看沈熠,低着头上前一步回道。
“我倒是也想瞧瞧,这摆了弟兄们一道的小娘子,到底何许人也?走!”
一行人立即前往刑房,那月娘也很快被带了上来。
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这月娘一身素白衣裳,虽说逃亡期间弄脏了不少,但这昏暗的牢房里,属实是楚楚动人。可惜现下众人无心赏美,一个个将阴冷的眼神投到了她身上。
王青方一见这女人就来火,冲上去就问:“你和那如儿有何关系?”
月娘怯怯抬眼,见王青方死死瞪着自己,一下子又缩了回去,低头不语。
甘炳忠打量了王青方一眼,笑着出声询问:“你就是王青方,那个中了美人计的小旗?”
扑通一声,王青方跪了下去,脸上满是惴惴不安。
沈熠见状,也没多说,王青方行事鲁莽,需要一个人让他长点记性。
“小事,这都是小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所难免嘛。”甘炳忠面上笑着,却也没让他起来,“听说你挨了十几军棍,莫不是沈熠这小子罚的?要我说,多少有些重了,咱们长了记性不就行了!唉!”
沈熠笑而不语。
王青方立刻答道:“千户大人仁慈,但卑职这次险些酿成大祸,为了给自己一个警示,我自己多受了几棍,这是应该的。”
“瞧瞧你紧张的。”甘炳忠眼中的笑意淡了,继续说,“沈熠向来对你们不错,也不枉你们对他尽心尽力。不说你们了,接下来好好审审这小娘子,这一回,青方你可不要再怜香惜玉啊!”
王青方面色涨红,咬着牙应了,起身后面色阴沉的看向月娘。
“你身为黄府姨娘却装成丫鬟,自是有猫腻。再问一遍,那个叫如儿的人是谁?何人安插你们进黄府的?”
月娘一脸委屈,泪盈于睫:“那人是游哥哥的宠妾,平日里最是打压我,一年前进的府,为人甚是嚣张阴险,好几次我着了她的道儿,也正因如此,游哥哥彻底厌了我。我和她势不两立,怎会有什么联系。”
她说着眼含秋波地看了王青方一眼:“安插什么的,小女子不懂。”
王青方冷笑:“这话听来可笑,你二人关系恶劣,却能让她以身作局,护着你出逃?”
月娘:“大人明鉴!她那时是想杀了我的,若不是大人您及时赶到,小女子就要死在那个狠心女人的手里了。大人,那女人的狠心您是知道的。您对她的好,小女子一一看在眼里,她却那么狠心,小女子替大人不值!”
沈熠见王青方被月娘三言两语又绕进去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孙雄。
孙雄立刻上去一脚踹翻了月娘,拍了拍王青方的肩膀。王青方看了眼众人,低着头回了后面。
甘炳忠正在一旁看着这出痴缠情缘的戏码,被打断了,有些兴致缺缺。
孙雄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面色惨白的女子,厉声问道:“刚刚的问题你不回答,那么你就告诉我,你带走的证据藏在哪里了?”
月娘捂着胸口,蹙着眉:“大人这话真的好没道理,我是逃跑了,一则怕受连累,二则怕如儿那疯女人杀我,除了金银细软,怎么还带着什么证据,这与我何干?”
她垂着头低声啜泣了两声,突然扑到王青方脚边,喊道:“大人,小女子冤枉!”
王青方没防备地被她抱住了脚,整个人像是盐水里的泥鳅,使劲儿蹬着腿试图摆脱,却没想到这月娘抱的死紧。
马山被吓了一跳,噌的一下,连刀都拔出来了。那月娘见了刀,顿时尖叫不已,松了手起身就跑。其余人见状立马围了上去,场面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当——”
月娘快要跑到牢门前时,一阵寒芒擦着她的侧脸过去,她只觉得眼前一晃,距她不足一拳的牢门上钉上了一把短刀,正微微发颤。
月娘登时停了那刺耳的尖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微微转过身来。
沈熠一步一步上前,看着月娘梨花带雨的样子,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你知道自己在镇抚司吗?”
月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沈熠猛然伸手,一把拔下了月娘身后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