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成汉跪在廊下,看着一个男子负手走进来,他缩了缩身子:“大哥。”
钱成轩,钱家现任掌舵者,他在钱成汉脚边站定,说:“怎么还跪着?”
钱成汉委委屈屈地说:“父亲还没让起来。”
钱成汉从外头回来,在这里跪了快一个时辰了,父亲晾着他,他也只能乖乖认了。钱成轩看了眼撅着嘴的弟弟,问道:“父亲向来疼你,今日怎会罚你?可是做了什么事?”
钱成汉赶忙道:“我没有做坏事,我不过就是给人投了点钱,想自己赚钱而已。”
钱成轩眸光一冷:“被骗了?”
钱成汉知道他哥说这句话,肯定和父亲一样,觉得自己被骗了,便道:“大哥,我没有被骗,那姑娘还给我看了‘企划书’,里头全是对生意的规划,我是真的觉得能赚钱,而且她和大哥你——”
钱成汉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心虚地看了他大哥一眼。
钱成轩挑了挑眉,一下笑得如沐春风,道:“还是个姑娘?怎么?和我怎么样,说完。”
钱成汉不自觉抖了一抖,低下头嗫嚅了两句:“我觉得她忽悠人的样子和大哥你……很像……”音量越来越低,到后头直接没声儿了。
钱成轩眸光一闪,低下身子双手扶起了弟弟,说:“走,跟大哥进书房。”
钱成汉立刻转头看了看廊下监视的小厮,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钱成轩冷冷一眼看过去,那小厮直接背过身去,装聋作哑。
“大哥帮你和父亲求情,但你得老实和我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成汉在书房里给大哥交了底,把他听到的陈溪禾的计划转述一遍,当然,也略过了自己要偷摸去宁州这件事。
见大哥陷入沉思,钱成汉很识趣地跑了,只可惜动作猥琐,宛如一个偷油的耗子。
钱成轩还想着陈溪禾的“企划书”,就发现自家弟弟鬼鬼祟祟地跑了,眼里满是无奈。
*
重泽楼的大堂里吵吵嚷嚷的,各种口音夹杂在一起,要不是有些中间人在做翻译,完全就成了鸡同鸭讲。
云五拉着一张脸跟在陈溪禾身后,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小箱子。
“今日码头是不是来了许多番邦人?”陈溪禾摇着手里的扇子,东张西望。
她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琴儿,眼睛一亮,立马朝她走去。谁知这琴儿一见她,直接吓得魂都飞了,挣扎着从一个客人的怀里出来,逃命一般的跑了。
陈溪禾直接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扇柄挠了挠头,突然回头看向云五。
“作甚?”云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神色无异。
陈溪禾摇摇头,径直往楼上去了。
快到玉蕊房门时,就见着里头的门打开了,一个丫头引着一个中年妇人出来,路过她时,一股中药材的药味传了过来。
陈溪禾敛眸沉思,随即冲里头喊了一声:“玉蕊姑娘,陈某前来拜访。”
从屏风后快步走出一个小丫头,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一个,她脸色不大好看,说:“陈公子,我们姑娘病了,容颜憔悴,恐污了您的眼。”
“无妨,陈姑娘养病要紧,那陈某就下次再来。”陈溪禾刚刚就猜测玉蕊生了病,这会儿也更加确定了,拱手一礼,便要走了。
“陈公子……进来吧!也没什么……”里头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陈溪禾脚步一停,朝小丫头歉意笑笑,转身拿了云五手里的东西,道:“云五,你先在外头找个地方坐坐,自己点上些吃食酒水。我在里头说会儿话,说完就走。”
云五长叹一口气,转身下楼了。
陈溪禾撩了袍子进去,绕过屏风,在冰裂纹隔间处犹豫了半会儿,直接就进去了。
床上的纱幔半掩着,微微拱起的杯子可窥见里头躺着的那抹倩影。
陈溪禾撩起纱幔,侧身坐在了玉蕊床边,道:“玉蕊,你这是怎么了?”
“这位公子,你怎么如此无礼,没见着我们姑娘还在榻上吗?”
那个送走医婆的小丫头回来了,正叉着腰,横眉竖眼地骂着姑娘床前的“浪荡子”。
另一个丫头进来,朝陈溪禾福身行礼:“陈公子,这丫头不知您是姑娘请进来的,口无遮拦的,望您不要责怪。”
那小丫头懵了,看了看床的方向,只得收敛了脾气,乖乖认了错。
“你们出去吧!”玉蕊撑着胳膊慢慢起身道。
两个丫头应了声是,慢慢退了出去。
玉蕊面色憔悴,额角全是虚汗,两鬓的发丝湿哒哒地黏在脖颈处,一副大病过的样子。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陈溪禾眉头紧锁,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汗,焦急地问。
玉蕊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也不知怎么了,前些日子突然腹痛难忍,还有些恶心,找了人来看,开了几副药,却没有丝毫作用。”
陈溪禾看她唇色泛白,忙到桌边给她倒了一些水,喂她喝下,“那医婆可有说是什么病?”
“做不过说些腹痛之症,别的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大上来。”玉蕊淹了一口水,面上也显出些许痛苦之色。
陈溪禾瞧她这样,自然有些心疼,道:“我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郎中,要不我找他来看看。”
玉蕊却一下拉住她的手,动作有些大,杯子里的水都撒出去了些,浸湿了床褥,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只说:“别,陈姑娘,郎中向来不愿意为我们这样的人看病,就算有郎中心善,也会污了人家名声,之后达官显贵定不会再用了。”
陈溪禾被这番话说得心头一堵,他知道卢老头不在意这些,但世人在乎。
“你早知道我是女子?”她突然找到了刚刚言语里的重点。
玉蕊点点头,指了指她耳朵上的环痕。
陈溪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随后立马将话题拉回了正轨,“要不你说说你的症状,我回去告诉郎中,让他开药来。”
玉蕊拗不过,只得点头应了。
“你这症状几日了?”
玉蕊回忆道:“有两三天了。”正说着,她突然躬了身子,左手死死捂着腹部,低声唉哟了起来,不过片刻,又有些恶心,趴到床边呕吐了起来。
陈溪禾拍拍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疼痛,问道:“腹痛,恶心呕吐,像是肠胃急症啊?”
玉蕊病恹恹地趴着,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来了几个人,都是是这样说,开了好些药,但不见起色。”
陈溪禾扶着她躺回去,给她盖好了被子,在她的右腹部按了按,“这里疼不疼?”
玉蕊摇摇头。
不是阑尾炎,那还能是什么?食物中毒?她连忙问:“你还记得两日前吃了什么吗?”
玉蕊一时也想不起,便叫陈溪禾唤了丫头进来。
两个丫头本来在外头候着,这会儿被叫进来,心里有些纳闷。
“两日前,你们姑娘吃过什么,可还有印象?”
那个凶巴巴的小丫头沉思片刻就回道:“记得,那日早晨主子就吃了碗肉粥,午时忙着练琴,就没吃,倒是夜里和客人吃了东西。”
陈溪禾问道:“吃了些什么,详细说来。”
丫头偷偷瞥了一眼床上的玉蕊,见她点头,这才细细说来:“盐水鸭、腌牛舌、三鲜汤、兰溪火腿,还有带骨鲍,对了,睡前还喝了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