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这天，铺子里来的人并不多。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郑昀来铺子接宋泉。

宋泉把过年时新做的袄都落了出来，扎了麻花辫。郑昀昨日送的香脂抹在脸上，宛如丝绸般柔滑，她扑了点香粉。鸢尾花的味道笼罩着她全身，散发出舒服的味道。

天比腊月的时候长了不少，以往这个时辰太阳早就隐匿于黑夜之中了，今天的太阳还停留西方最下的一角，红色中又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巾。

朱婶和张叔带着狗娃子走在前面，他俩走在后面。

宋泉不知道说点什么，一路都安静无声，俩人好像有默契一般，都没有说话，缓缓的向前面走去。

花灯最密集的地方在东大街这边，越往东路两边的花灯越多。人这是大多都已经汇集过来了，宋泉被身边疾驰而过的小伙子差点撞到了。郑昀扶着了她。

“没事吧。”郑昀看着她的眼睛温和的问道。

“没事。”宋泉拽着他的袖口道。

“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你等着，我去给你卖一串。”郑昀说着向那摊贩走去。

宋泉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郑昀的背影慢慢的被人群淹没。

郑昀把手里的冰糖葫芦举过头顶，怕路上的看花灯和社火的人打掉。侧着肩膀头从人海里面钻了出来。

“诺，给你。”郑昀把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了宋泉。

宋泉看着他额角这一路奔忙淌出的汗，嘴角莞尔一笑。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

外面裹着的糖霜夹杂着山楂的酸酸甜甜，宋泉低下头心想，要是郑昀一直对她这样好，嫁给他不是也不错嘛。

或许是冰糖葫芦的缘故，俩人这会都弯着嘴角，一个人说一个人答。气氛比刚才稍微热络了一些。

“你知道我家挺穷的，我无父无母，跟你们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怎么会想跟我相亲那。”宋泉嘴里咬着一颗糖葫芦道。

“我爹我娘不是那种陈旧思想的人，只要我喜欢不就好了。”郑昀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眼里都是笑意。

“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那。”宋泉低下头声音弱弱的说道。

“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人特别好。”郑昀回忆道。

“哪有那么好。”宋泉翻了个白眼。

庄户人最得意的就是轻快的步子，走的快还走的远。就这一回功夫张叔朱婶子和狗蛋子早已看不见人影了。

大约二十来分钟，宋泉和郑昀就到了山脚。

几家的社火早已上了山，这个时间应该正在画脸，换衣服。他俩一路上山碰见大大小小的庙，都会进去上根香。

大殿上面有备着的香，点燃三炷香，然后合掌礼拜许愿，把香插在香炉里。再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叩三个响头。整个过程神情异常恭敬，容不得半分不敬。宋泉跪在左侧的垫子上，郑昀跪在右侧的垫子上。从身后看过去正是一对璧人，这般般配。

“刚才拜了那么多的神，你许的什么呀。”宋泉好奇贴着郑昀的肩膀头问道。

郑昀戏谑她说道：“你猜。”

宋泉瞪着眼睛说道：“你不说，我那猜的到。”

郑昀爽朗的笑了两声，一双秀眉全然舒展了开来。额头的碎发沾染上了庙门前灯笼的光辉，整个人笼罩其中异常温和。

宋泉看着他灼灼生辉的双眸蒙着一层淡淡的辉光，那一瞬间愣了神。

一双颀长的手指在眼前来回晃了晃。

“你想什么那，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吭声。”郑昀嘴角流露出一抹察觉不了的笑意。

“没啥，没想啥。”宋泉心虚的回道。

东山爷庙门左边有一大片空地，专门留着耍社火和唱戏用的，俩人爬上去的时候，庙里面正在给给东山爷舞着狮子，一个人带着两只狮子，五个人带着十只狮子。走在前面的几人都是头戴红色的帽子，身穿黄色的衣服裤子，脸上浓墨重彩。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秋球，身形灵快流窜于两只狮子之间。狮子活灵活现上下舞动，端的是无边可爱。

屁股后面还跟着几只小狮子，冲到人群前面，眨着大大的眼睛。这样的都是几岁的孩子扮的，虽然脚下舞的没有规矩，但就胜在这般无章法，围在外围的人们时不时发出一声哈哈的大笑。一直小狮子晃在宋泉身前，两只腿站立起来，双手抱着拳鞠着躬甚是可爱。宋泉喜欢极了。

最后十只大狮子在红球的晃动中，排成一列，几只小狮子排在前面，锣鼓喧天。对着大殿里的佛像，跪倒在前面，左右舞动着狮头。几只小狮子拿过别人递过来的香，跪在地上磕三个头，把香插在大殿门口的香坛里面。舞狮这就结束了。

舞龙结束后，就是绕场，几家的社火绕一个大圈。每家社火前面都有个带队的，手里拿把，上下一晃，上面的铜钱哗啦啦的响着，然后带队的人脚下跳着步子，嘴里唱着歌，背着锣鼓的人停下脚步敲几下带着明快节奏的佟佟佟的声音。锣鼓声结束，队伍就又开始绕着圈子走了起来。脸上画着状的姑娘和后生手里掌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纸糊的灯笼，里面点着蜡烛，所有的人脚下跳着十字步，手里面的灯笼也跟着上下左右晃动。前面带队的人又晃着手里的脚下跳着步子，嘴里唱着。这样成为一个循环。大约一刻几家的锣鼓声越来越响的时候，队伍随着高昂的歌声就散了，各家归各家的。

宋泉在人群中垫着脚探着头，看那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脸上抹了红红的胭脂，嘴巴像极隆冬的红梅，一对弯眉似水波，亮丽的嗓音唱着《九九歌》。

“你十来岁的时候，是不是跟这些小姑娘一样。”郑昀看着她一副艳羡的模样。

“我，我自然是没有，我爹我妈走后，正月十五的时候，都是在地主家做工。”宋泉终于挤了进去，站在了最前排。

“没事，以后每年我都带你来看花灯，看舞狮子舞龙的。”郑昀怕她听不到。趴在她耳朵根大声的说。

“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敢诓我，你就完蛋了。”宋泉回过头，快速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