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光破晓，鸡鸣狗吠声打破乡野的宁静。

几日大雨的冲刷，土地湿淋淋的，碎石路处处溢着水坑，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格外浓重。

乡里大多数人家都起了，各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屋顶相继冒出青烟来。

雨后的一天，又是该干活的一天。

忙碌的农夫们早出晚归，日落而息，严谨有条。

货郎家家户户窜门，接收货物。

妇人家常里短，少不了唠嗑。

“哎！听说了吗？刘庆刘大仙，昨儿晚连夜跑没影了，家里都空了。”

“这算什么？我男人昨儿回来，早跟我说了，什么刘大仙，就是个骗子，害死了乡里多条人命呢。”

“李家张娘子为她那儿子找的小媳妇，知道吗？是个仙女！”

“不是仙女，是神女，可以呼风唤雨，召唤万灵的那种神女。”

不懂的过路妇人好奇围过来，连连发问。

“什么仙女？神女的？你们讲啥故事呢！”

“就是，刘乡老咋了？出啥事了?”

知晓的妇人对了对眼，七嘴八舌的为其讲解。

一传十，十传百，清虹乡的乡亲父老全知道了。

李家，有位小神女，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

李家。

经昨日的闹腾，阿九睡着懒觉，却没人扰她。

一觉醒来，她按着往日的规矩，往厨房走去，想要做早饭。

“阿九，醒了?吃饭吃饭！”

她抬眼望去，张娘子立在堂屋门边，略显恭敬与拘束。

阿九一笑，也不甚自在:“刚醒，劳烦张娘子了。”

张娘子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劳烦，不劳烦的！往后这些活儿，都我来做。”

她脸色微红，额头冒汗珠。

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经昨天一闹，开始又相信了对鬼神之事。

若不是神女，怎能呼风唤雨，使唤万灵？

若不是神女，最近家中怎能风调雨顺，事事发财？

阿九没在意她的心思，抬步走了过去。

今日的早饭，是打卤面，上边盖了厚厚的肉酱，桌子中间还摆了两碟小菜，比起往日，是格外的丰盛。

“粗茶淡饭，别嫌弃了！我今儿就去镇上买好肉好菜。”

她手里还握着那三百两呢！节俭惯了，每日的饭菜也没怎么改变，只是量足了而已。

是她糊涂了，钱都是神女赐的，怎能只顾着自己。

阿九摆手:“很好，很香。”

以往都是张娘子坐上座，阿九坐最下座。

如今，却把上座留给了阿九，最下座，是李毅。

她垂目，看了看下座的李毅。

他嘴里抿成一条线，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轻轻入了坐。

几人都没动筷子，都等着她。

很安静，似乎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氛围微微尴尬。

“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拘束！像以前一样就可以。”她轻轻开口。

张娘子忙道：“不拘束！不拘束！”

阿九侧眼看她。

嘴上说着不拘束，可行为却是最拘束的。

她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一旦变了，就很难再变回去。

譬如，眼光！

譬如，看法！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

“吃吧！饿了。”她开始动了筷子。

其余三人才相继动了起来，没有一点声响。

饭后，桌子被收拾干净。

张娘子为李毅收拾布包。

“二福，该去乡孰了。”

李毅背着布包，看了眼门里端坐的人，转身朝大门去了。

开门那一眼，叫他呆住。

门前有好些人，都是昨天来闹事的人家，还带来了乡亲四邻，亲朋好友。

有为了沾福气，一睹神女的。

也有知道自己闯祸了，忙着来道歉的。

宋里正见门开了，眼前一亮，忙上前道:“二福啊！醒了~”

他眼神热烈飘向门里:“神女醒了没？”

李毅楞了一会儿，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里正依旧陪脸笑着。

只要能见着神女，当面道歉，怎么都行。

“二福啊，这是叔公给你们带的腊肠。”

旁边一人把宋里正挤到一边，热情提着腊肠，在他眼前摇晃着。

这人李毅知道，是李家的族长，李震，如今担当乡正，昨天也有他。

宋里正气急。套近乎呢？

前几年人家爹死了，也没见你来认亲。

原本他是要抓刘庆来给神女出气的，可那个天杀的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是晚到一步，就已人去楼空。

他把李震挤到一边。

“二福啊！神女醒了吗？我们是来……”

啪！

门关了。

他的后话被止住。

门刚刚挨近他的鼻子。

他忙后退一步，伸手护住。

还好还好！

他瞪眼，门上的关公画像，也在瞪眼。

门关了！

门关了?

门，怎么，关了？

“二福？怎么回来了?”张娘子问。

“不想去了！”

只见他垂着头，蹲在门口，失神想着事。

桌上三人，气氛正微妙，心里打算着如何开口。

眼睛直直盯着李毅的背。

张娘子起身，拍了拍李毅的背。

“再不走，就迟到了！夫子会罚的！”

“去晚了要罚，不去也要罚，不如就歇一天。”

好像，有道理。

不过。

张娘子厉色道：“送去学堂，可不是叫你偷奸耍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要跟你爹一样，你爹当年无论严寒酷热，都是要苦苦熬着，这才有的功名。”

“歇一日，不想去。”

“不行，必须去！”

李毅抬眸，对上张娘子的厉色。

好一会儿。

好像空气凝固了。

“家中不止可不止你一个孩子，你大哥……”

“好！我念！”声音冷冷。

不等她说完，李毅便已起身走去。

张娘子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既难过又无奈。

自古慈母多败儿，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成材的。

如今家中是有了运气，剩下的就只得靠自个儿。

李霖有一瞬的黯神，很快便消失了，至始至终，只是静静坐着，观望着，不注意，似就不存在般。

门外一群人还安静的等着，生怕惹着神女，被一个十岁小儿摆脸色，当然生气。

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敢硬闯。

谁叫神女在他们家呢！

门又开了，众人神情又亮了起来。

宋里正跟李震二人对眼相争。

套近乎？谁不会？

近水楼台先得月，一笔写不过两个李，谁更近乎，不知道？

二人转头，笑脸对着李毅。

“二福，吃饭了吗？你宋奶奶今儿做了青糕，来家里尝尝？”

“二福啊，有空多到叔公家里坐坐，你叔婶最喜欢孩子了！”

“二福……”

“二福……”

啪！

又是关门声！

后面的人瞪眼。

门又关了？

这次是从外边关的。

李毅绕过一群人，一步一脚印的离去。

怎么，走了？

他们看向这门，虚掩着。

留了道窄窄的门缝。

天早已大亮，有人出来，估摸着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进还是不进？

进退两难。

要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