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三竖尖了耳朵想听一嘴,听见常浅浅这话也只能撇撇嘴,迈着步子朝屋外头走去。
虽是让玉山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人误闯进来,常浅浅还是走进里屋内,等着二人都就位,含在眼眶的泪珠终于挺不住,夺眶而出。
哑着声,面色也在这一瞬憔悴如纸色:“曹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嬷嬷搀着微曲的膝盖颤颤巍巍就要下跪,常浅浅连忙上前一步将曹嬷嬷搀住,愤愤道:“曹曹嬷嬷是记恨我,这些年都未曾打听过你的消息,如今一见面却处处逼问吗?”
曹嬷嬷由着常浅浅搀到酸梨枝椅上,抬起泛黄浑浊的眼睛,颤颤张嘴:“奴婢不敢...”
常浅浅愤愤背过身去,发在裙边的手捏着绢子都在微颤,猛吸一口气后才转过身来:“奶嬷嬷!”
原来是常浅浅的奶娘!
元鸾略有耳闻,服侍主子的奶娘因有这么一层薄薄的关系,不仅是比其他奴婢脸面高上一等,更是能在主子家养老的。
这事还得说回金家,金氏在家中属个嫡女,地下还有个同母所出的妹妹,还有一家中长子。金家倒是人口众多,除了嫡母的三个孩子,底下的姨娘也有三出,分别是一个庶子,两个庶女。
自打金氏为了嫁给常彦同金老爷断了关系,同出的母亲和妹妹却舍不得她受这份罪,常常接济不说,也常常是书信来往。
而在金氏怀上常浅浅之时,金母以金氏性子太多软绵为由,为她寻来个泼辣性子点的奶嬷嬷。因是个金家的家生子,行得过。
由于是自己母亲的好意,金氏也不再推脱留下了。的确是个开朗活跃的泼辣性子,可贵的是凡是领的清,在常浅浅大些时候不需要喂奶了,便放在身边当个丁嬷嬷一般的手足亲信。
常浅浅也对这位奶娘十分亲近,粘的不行。倒是有些这位曹嬷嬷性子般泼辣的影子,不是金氏般软绵绵的。
可自打金家来了一封书信后,这位曹奶娘便一夜间消失了去。常浅浅哭着求金氏好好去寻,却依旧是没有消息。虽瞧着金氏对曹奶娘的突然消失并不惊慌,想必是心中有数。可这话哪好对一个依旧是孩童的常浅浅去说?
知道如今突然在这院子中看见曹奶娘,元鸾倒是也觉得惊讶不已。
曹奶娘瞧着现在岣嵝在酸梨枝椅上,除了刚见面时认出常浅浅来的激动万分,现在面色上可以说的异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别的神色,也看不懂心中所想。
这些年的确的确是没打听过曹奶娘的消息,可这全是当她过得滋润,安享晚年的!没想到现在瞧着却是老了十来岁,宽大的衣裳挂在骨瘦如柴的躯干上,的确是过得不好。
可是恨着呢?还是恼着?
常浅浅也有些心中泛酸,这事倒是怪不得她!当初只是个孩童,哪能记得这么多事?再者说,她一个孩童的话又能起多大作用?低头瞄向曹奶娘去,后者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似定格一般,垂地着望着地面一声不吭。
这些年过去,谁又能难保记忆有没有偏差?她这才将元鸾唤了进来。元鸾也算是搬在丁嬷嬷身边长大,或许能知晓一二,或者,能验验这位半路突然出现的曹奶娘嘴中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可曹奶娘如今一句话也不多说,却是让人无从下手。常浅浅轻叹一声,还能怎么的?不管怎么的,都得将这位曹奶娘带回了府中去。不管能不能知晓当年的事,冷静下来后原本对这件事异常执着,也变成了一声无奈轻叹。只是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位曹奶娘带回府里去,至少让她享一个安静晚年。
“奶嬷嬷,今日就游玩过后就会乘船舫回常家去,更我回去吧。”
曹奶娘这才如通上发条一般,僵直的身体缓慢开始动起来。
“小的多谢小姐厚爱,只是常府,小的就不去了。”
“奶嬷嬷!去常府有什么不好,当初您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我却求了母亲好久去寻您!”就算又千万疑问,有万般怀疑,在此刻情绪全轰隆一声涌上来的时候,脑中思索不了任何东西。
眼前的曹奶娘愣住一顿,常浅浅见状急忙填道:“嬷嬷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事,我也不问,可嬷嬷不肯跟我回常家养老,我却百思不得其解。”
曹奶娘自知当年的事这位大小姐一点也不知,更何况她是荣是辱身家性命都悬在这位大小姐身上了。就算她费心费尽苦苦守在这庄子却等不来一点消息,又何必气上这位小主子?若是还拿捏架子,只怕叫这位大小姐把当年的一点情分都磨灭去了。
这才抬眸怯生生道:“小的不敢,当年小的奉命来这庄子上,又怎敢擅自就回去?更何况....”
常浅浅看来却更是心急,连忙追问:“奶嬷嬷且说,有什么事我会替你做主。”
曹奶娘听罢一颗心才放下来,搀着椅扶手嘭的跪下,拦住元鸾要搀她起来的手,垂声道:“金家常常也会给大夫人通信,那次通信后便同小的说要将小的放在这庄子上做管事,小的虽也不解,可也不能违背大夫人的指令,随着来了这庄子上。”
元鸾心中略微思索,究竟是什么事,让金氏将身边的得力亲信放来这庄子?是这亲信不可信?还是,,,这事非亲信来不可?
曹奶娘抬头看了看常浅浅,见也没人说话,又擦擦眼角的泪继续说道:“小的本费心费力管着这庄子,可早些年来了一人,自称是常老爷派来的。我深知这庄子是金家带给大夫人的陪嫁嫁妆,若是有事情变动,怎么又会叫小的不知道便叫人来接替?小的要那人拿出大夫人给的消息自证一下,可那人拿不出,这更是叫人觉得信不得。谁曾想这庄子上的人也不知不觉叫那人给换了一批去,小的心中着急,写的信却从未有回音。可正想回常府顶报,却发觉就连处岛的唯一小船舫也叫他掌控了去。”
“小的也不是没有叫人去常府报过信,得来的消息却是叫奴婢不必再管这些。只用安心在此处养老便是。小的心中虽有不安,可到底是没有法子。又怕擅作主张坏了夫人的事。”
原来是这般!元鸾微微一缕,倒是心头一股异样油然而生。金氏想必是收到什么消息,才叫这曹奶娘来这庄子上,为的就是守住这幢陪嫁庄子。单单从刚才的粗略一逛,倒是能看住主家的用心与奢华。
而那曹奶娘口中的来了一人,霸占了庄子,且换上一批自己的亲信。想来想起这事也只能是常彦这位常大老爷派了人能做成的。而自己在金氏身边待了那么久,却从未听过这位曹奶娘来求见报信的消息,只怕是叫人做了设计被骗上了!恐怕曹奶娘也自知里有的弯弯道道,这才在庄子上与那人费力抗争。
只是这一架空的管事又怎么同满庄子的奴婢相抗衡?又是受人苛刻,这才成了如今的样子。
而这样一想,恐怕和金氏当年收到的消息便是常彦步步吞噬嫁妆的消息...金银好动,财宝却不好动,庄子铺子,恐怕也是进了常家的口袋了。只是这金氏到底是念旧情,自己心心念念也曾真心爱过的夫君到底不肯想的那般难堪。却又架不住金家的频频劝阻,这才将曹奶娘调了过去。
想到这,元鸾没忍住朝常浅浅望去。
眼前的弯弯道道倒是被曹奶娘直白的说了出来,常浅浅面色阴晴不定,随即又收了起来。
元鸾不由心中感叹一句,这位大小姐也是越来越比之前懂的喜怒不放在脸上了。
常浅浅这才上前托起曹奶娘的手,沉声道:“奶娘放心吧,您就好好跟我会常府养老了去,有我在一天,还能眼见你再吃苦了去?等到会了常家,你是我的奶嬷嬷,清水苑的人也自是不敢不给你脸面。”
曹奶娘听常浅浅这么说,却是苦笑一声,当初她还在常家的时候清水苑就常有眼高手低的丫鬟踩在头上,若不是靠着她和丁嬷嬷两人的泼辣劲,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虽她在庄子上也是自身难保,却信不得常浅浅的话语中不再受人踩落的话。她自小是个家生子,府中的丫鬟耳朵灵,传话快,可眼睛也贼。
常浅浅这些话也权当时让她宽心的安慰话,这些年靠一己之力费尽在庄中孤立无援的怨意似乎也消淡了几分。
见曹奶娘不信,常浅浅连忙补上几句:“或许奶嬷嬷还想看看我那弟弟呢。”
此话一出曹奶娘是忽的间泪流满面,家生子的忠心是生根蒂固。她或许不是常家的忠心奴仆,却是实打实的金家忠心奴仆。小撒的气此刻间也烟消云散。
早就看出曹奶娘内心步步动摇,元鸾也做个顺水推舟装势劝道:“嬷嬷就先去收拾收拾家当衣物吧!等游玩结束了,再去你那小屋寻你去。”
曹奶娘心中到底还是欢喜的,这些年在这庄子上什么都没守住,更别说她过的好不好的。到底还是作势推脱两番,这才抹抹泪回了小屋内收拾东西去了。
元鸾也随着常浅浅走出院外,谈话说的有些久,想必早已是开席了。
此时的常浅浅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