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承溪?”颜之卿身子一僵,她懒散的表情微微凝滞,不过片刻又薄唇轻扬,极细地哼了声,自言自语道:“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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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辞尘溟庄的杨柳初发嫩芽,随着和风微微飘摇,时不时地扫到墙外,映下细细的影子。
这座辞尘溟庄偏居京城一隅,离皇宫极远,又偏偏是当朝皇帝为其早逝的贵人建造的纳凉行宫,可尽管这座宫殿荒凉了十几载,依旧挡不过附近的百姓对这座宫殿的敬畏与好奇。
正值清晨,街道上偶有出去采买的百姓,虽着粗布衣衫,面貌却精神。她们远远地瞥见今晨市井街道、商铺与茶楼的话题人物,不由地往街道更外侧走了走,疯狂地踩起小碎步,似是见到饿狼一般。
这位让人避如蛇蝎的公子哥脸色也不好看,冰冷铁青,眸中翻滚的怒火似是要将人吞噬。
“世子、小侯爷。”辞尘溟庄门前的两个护卫单膝下跪抱拳。
“哼!颜之归那厮呢?”贯庭霄大踏步迈进辞尘溟庄的门槛,眼神轻蔑地一一扫视着院中的景致。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没料到小侯爷竟如此称呼那位质子,一时顿住。
“起来吧。”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如春风拂过,令人心生暖意。
两个护卫应声而起:“谢世子。”
偌大的辞尘溟庄看起来似乎只有两个守门护卫,院子里空无一人。
“去,把颜之归那厮叫出来,就说小爷我来了!”贯庭霄本打算冲到屋里将人狠狠地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可当看到这么冷清的院落时,头脑清醒了几分。
且不说冲到那里显得自己太不看重自己的身份,就只堂兄在此,也不能行事太过肤浅。
尽管他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京城霸王。
未等护卫领命,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镇定的声音:“两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那道声音的主人一袭黑衣劲装,怀里抱着把剑,左侧发间留出一缕青丝,简单地遮盖了脸颊上那道约莫食指长的伤疤。许是时间久远,疤痕已变成了淡粉色的印记。
辞尘溟庄的确很大,扶言带着他们拐过三道游廊,绕过一片池塘才到了地方。
入目皆是画栋雕檐、珠帘绣幕,此处宫殿奢华绮丽,倒是与这冷清的环境有些违和。
贯庭霄走了这么多的路,再加上意识到颜之归如此世俗,心里的火气渐渐变成了轻蔑。就凭颜之归这么贪图奢华之物、喜好烟花柳巷的宵小之辈,也值得他小侯爷亲自动手?!
“来者皆是客,就凭你们是我辞尘溟庄的第一批客人,我也得好好招待你们。”屏风后倚着美人榻的颜之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屏风前,“扶言,上茶。”
语气轻飘飘,似是遇风即散。
贯庭霄本熄灭了的怒火“蹭”地又燃起来,原来看不惯一个人,怎么也强迫不了自己的心:“你丫颜之归,懒懒散散、态度轻慢是个什么意思?小爷还没跟你算账,你摆出这副姿态作践谁呢?”
孰料颜之归似是没听见般,斜斜地往楠木贵椅上一靠,自顾举起茶杯,微微示意,低头轻抿起来,看都没看贯庭霄一眼。
扶言自小跟随颜之卿,自然也能揣测几分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视线,他看向对面缓步而来的翩翩公子。
真是一步一出尘,一瞥一惊鸿,怎么会有比女子还要明媚几分的儿郎?!
尽管他和自家公主的样貌比,还是稍逊一分。但男子长成他这般面如冠玉、光风霁月的模样,实在能应起“祸水”二字。
“在下贯承溪,久闻南颜国太子天资玉琢、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贯承溪温和一笑,接过扶言递来的茶。
见自家堂兄不但不帮着自己出气,反而与颜之归谈笑风生,心里略有幽怨:“堂兄,他不过一介质子,管他在南颜小国是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既然出国为质,定然是一枚废棋,何必跟他这么客气!”
“贯庭霄!”一声低喝,吓得他一激灵。
天知道,他贯庭霄京城一霸,除了陛下,最怕的就是他这位堂兄。
不过堂兄向来向着他,今日怎么有些不同?
颜之卿斜斜地倚着楠木椅,眼眸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贯庭霄,看来也有这京城小霸王害怕的主啊!不过贯承溪被他忌惮,也是应该。
毕竟任谁也不会开罪一个皇帝眼前的红人,更何况这个红人长相颇有几分俊美。
“不知昨晚小侯爷与如玉姑娘相处的可还好?”颜之卿挑了挑眉眼,语气漫不经心。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贯庭霄的愤怒蹭蹭蹭地往上升,直击脑门:“你是故意诳我五千两银子的!”
银子事小,最多对老头子说几句软话,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可受不了的是他堂堂京城一霸居然被南颜国的质子戏弄,于情于理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哦?难道你不是诚心想听如玉姑娘的琵琶曲?”颜之卿故意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贯庭霄一时噎住。他知道若是承认,无异于彰显他故意跟颜之归作对;可若是否认,这口气就得这么咽下。
“好你个颜之归!”竟这么多弯弯绕绕!
颜之卿勾了勾唇:“谢小侯爷夸奖。”
“你!”贯庭霄已然愤怒到极点,目光落到那副俊俏却不以为意的脸上,双拳紧攥,一个疾步跨过,冲颜之卿挥去。
嘭!地一声,扶言替颜之卿挡过这一拳,虽然没受伤,但实实在在地接了这一拳,身形不免往后趔趄了一下。
颜之卿凤眸微眯:“小侯爷这是发的什么疯?”
“小爷为何如此,你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不想你这个手下被我废了,你就跟小爷我打一架,别缩在壳里当缩头乌龟!”贯庭霄甩了甩发麻的拳头,双眼怒瞪。
“我跟你打。”扶言挡在颜之卿身前,声音低冽。
“贯庭——”贯承溪话还没说完,便被打住。
“不必,我跟你打。不过你若是输了,可不许哭。”颜之卿斜睨着贯庭霄,慢条斯理地卷了卷衣袖。
贯庭霄闻言,冷笑:“笑话,小爷我会哭?你若是怕了,记得跟小爷求饶,小爷我会考虑放你一马!”
颜之卿莞尔,轻哼一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贯承溪眼眸微沉,落在颜之卿倦怠的容颜上,若有所思。
两个护卫相视一笑,眼里尽是两人都懂的意味,京城一霸的名号可不是盖的,恐怕这位南颜国太子,真的要求饶喽!
另一侧的扶言微微摇头,这让那两个护卫更加确信,这次小侯爷赢定了!若是小侯爷一战胜利,也不知南颜国的臣民会如何自处,怕是在北贯国面前更没脸了吧!
两个护卫径自雀跃,就连贯庭霄看着面前这个瘦弱不堪的质子,嘴角也露出讥讽。这不由地让他相信,昨日颜之归只是误打误撞地抵到了他的腹部,就连扶言都摇头,看来他要好好地考虑考虑待会要不要放他一马!
双方开始对峙,贯庭霄却没听到扶言轻飘飘的一句“为小侯爷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