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卿懒懒散散地朝驻足的少妇少女们瞥了眼,稍稍停住脚,尚未言语,便闻人群中一片低呼声。
掩面的少女更多了起来,眉眼却如出一辙,似嗔似羞地看向她。
“这北贯国的风气还挺开化!”颜之卿笑了笑,懒散中多了些风流。
又是一阵躁动。
颜之卿挑了挑眉,戏谑道:“爷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嗬~”
扶言状似无意地动了动怀里的剑,人群渐渐安静。
不过须臾片刻,天边悄悄落下了夜幕。
小桥两侧的灯笼亮起,红红的一层光圈,晕染成片,在缘幽河面,形成绝佳倒影。
微风吹拂间,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颜之卿收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透过小桥看向庞大的船舫。那些挂在船舫两侧的窗纸灯,点点如星,在河面的映衬下,美的如梦如幻。
正在她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周遭景致时,一个小厮忽然上前,对颜之卿行了一礼:“颜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
端亲王府。
苗氏来汀芷园时,七尘正拿出一小坛酒,表情复杂地置于案桌上。
贯承溪饶有兴致地伸手,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坛身,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
“世子,闻牧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了,送进去的饭都……没动过,你看……”苗氏虽为端亲王的妾室,辈分上比他强出一点,可还是不敢直视他。
不知怎么,苗氏总觉得贯承溪实在太过出尘,就如那天山雪莲,又冷又美,虽不动声色却也不容人小觑。
更何况,她也只是端亲王众多妾室中的一个,若真的要拿捏长辈的姿态,有些诨不像。
这么些年,端亲王也就对贯承溪青眼相待。
而她,不过沾了贯闻牧的光,比其他妾室腰背直一点,不过,也仅此而已。
“做了错事,自认受罚,理所应当,苗姨娘不必忧心。”清润的嗓音中夹杂了些别的情绪。
苗氏余光瞥了瞥,瞧见案桌上放了一坛酒。
她心中微讶,都说承溪世子是百年一遇的俊杰,不仅身负才学,就连不良癖好也没有,因此端亲王府的名声也在京城各大家族里遥遥领先,连带着她们区区侍妾,身份也高出一般府里的主母。
见苗氏默不作声,七尘轻咳了下:“苗姨娘?”
苗氏猛地一惊,收回视线,微微哂然:“承溪世子既如此说,那我就安心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贯承溪目光无澜,轻轻应了声。
七尘将她送到汀芷园外,她松了松紧握的双手,这才觉察手心出了层薄汗。
果然,有些人即便什么也未做,只在那里,便让人无所适从。若是闻牧有跟他对抗的心思……她想都不敢想,快步离开。
……
贯承溪自然不知道苗氏来了一趟,就如披盔戴甲上战场般,折磨得心神将灭。
这一厢。
贯承溪悠然地摆弄着那坛酒,却迟迟没下定决心拔掉酒塞。
屋顶上一声轻响。
接着从屏风后头的窗子里跃进来一道人影。
“主子。”悬铮单膝跪地,表情恭谨中带着木然。
“怎么样了?”
悬铮摇头。
贯承溪的眸中灌了淡漠,沉吟片刻,开口:“这件事情毕竟牵扯太复杂,慢慢来吧。”
悬铮猛然抬头,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这么多年,他始终追查着当年的真相,然每次都无果,每次主子都面露冷色,虽不是责怪他们,但也让他跟着揪心。
他知道那件真相对主子而言有多么重要,他们也同主子一样,期待着真相快点浮出水面。
而现下,主子是何意?不急了么?
“你先将这件事放一放,去查查醉倾楼。”贯承溪面色如常,丝毫不像发怒的样子。
悬铮愣了一瞬。
“怎么,有异议?”贯承溪斜睨着他,是不曾多见的表情。
“没。”悬铮利索地起身,余光瞥到桌子上的那坛酒时,顿了一下,差点撞倒屏风。
七尘在一旁没忍住,发出极低的笑。
悬铮对着贯承溪挠了挠头,接着转身怒瞪了七尘一眼。
七尘一脸“我很同情你”的表情。
皮痒了?逮机会得揍他一顿,悬铮离开时默默想着。
七尘走神的空档,贯承溪已然拔了酒塞,正凑到鼻尖轻嗅着。
“世子!”七尘急切唤道,“要不属下还是给您储藏起来吧,就当留个纪念……”
他没敢说扔了,怕被自家世子扔出去喂狗。
毕竟,自家世子对那质子有点……不同。
“非饮酒,不君子?”贯承溪淡淡瞥了他一眼,“有趣。”
说着,他自顾倒了一杯,缓缓地递到唇边,小酌一口。
一股凉意在口中弥漫开来,接着是灼烧的火辣,滚过喉头,呛得他泪泛眼眶。
“世子!”七尘急忙倒了杯热水,递到他跟前,吹了吹。
贯承溪被呛得脑袋晕沉,接过热水一饮而尽。
片刻后,他静了下来,从袖中取出手帕,将眼眶里的泪水沾了沾,喃喃道:“原来君子这么难当。”
七尘惊得差点把茶盏摔了。
“世子,您胡说什么呢!”七尘深深觉得世子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贯承溪白皙的脸上浮上两坨微红,眼眸里含了些不同以往克制的风流。
若论雅致方正,贯承溪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也因此,自打他长成小小少年以来,所有人都不曾见过他失态的一面。
就连伺候他多年的七尘也未见过。
似乎,贯承溪的骨子里,就没有风流失态一词。
而现在,他的眼神里不似以往的清明,反而多了些懵懂的稚态。
七尘的心沉了沉,怕不是世子……醉酒了?!
七尘想哭。
“世子,您先起来,我扶您去榻上歇着!”七尘边说边往上抬他。
“你干什么?”贯承溪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缓慢,“我不累,干嘛要歇着?”
好吧,七尘确定,自家世子是真的喝醉了。
惊天动地头一回!说出去怕得惊翻整个京城!
七尘遥想到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的场景时,双腿有些发抖,他想去死一死。
“去辞尘溟庄。”贯承溪一把推开七尘,缓缓地朝外走。
七尘眼见他要踏出房门,心一横,双手环住他的腿跪下:“世子,您可不能出去啊!您这副模样,出去后,京城怕是要炸啊!”
贯承溪的眸子里含了怒气:“谁允许你抱我的?君子之礼,举止有道!”